電托繞了一大圈再回到唱片行時, 那三個人已經不在了,但唱片行也即將關門。
老板叼著煙正要拉下卷簾門,被烏蔓一把摁住手。
雙手合十說:“老板, 通融一下吧, 再延長十分鐘行不行?”
老板愣了一下,看著哀求的神, 只猶豫了一秒,又拉開卷簾門,揚了揚下:“進來吧。”
沒有人能拒絕十九歲的烏蔓。
追野也要跟進去, 卻被勒令守著電托:“你幫我看著車,我馬上就來。”
“……哦。”
他于是就守在電托邊上, 像個忠誠的騎士。
沒到十分鐘,烏蔓就出來了, 追野沒發現上多出來什麼。
“沒有阿姐想要的嗎?”
憾地搖頭:“沒有呢。”
“我們縣城太小了,很多流行磁帶都沒有的。”
“沒關系啦,反正我明天就走了,可以去別的地方再看看。”
提到這個話題,追野的緒頓時沉了下去。
距離天亮, 只有四個小時了。
四個小時后之后,就會離開此地,如同一條被放生的游魚, 從河塘漂向湖海。
這世界上有幾十億人, 不是誰都有機會遇見一次, 更遑論再重逢。
那些短暫忘卻的痛苦隨著這些七八糟的思緒一起回來了,追野握了拳頭,努力忍住漫上來的沖的淚水。
他已經答應阿姐,以后要做個可靠的大人。
所以不能不再哭了。
電托被消磨大半夜幾乎已經沒電, 最后的四個小時,他們推著車,慢慢走向海邊,回歸到之前離開的那個地點。
黎明前的海岸線已經有了模糊的影子,像馬斯筆下的畫作,天地間的黑和藍被運用得恰如其分,由濃到淡,顯現出夜幕下平靜的海面。
在海中浮沉的照片早已經不知去向了。
他們肩并肩,坐在灘岸邊等待著日的到來。
追野坐下沒多久,渾的倦怠便像繭一般將他裹住,小孩子經不起熬夜,更何況又是這麼驚心魄的一天一夜。
他覺到疲力竭,眼皮上下打架,最終雙方鳴金收兵,安穩地閉合在一起。
再次醒過來,追野覺得背部暖烘烘的。
太已經出來了。
他茫然地呆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日出,而邊的烏蔓也已經不見了,連同電托一起。
什麼都沒有留下,讓追野疑心自己只是太傷心,在海邊哭得睡著,做了場黃粱夢。
直到他手進了口袋,到一個的小件。
——是一張空白磁帶。
在進到唱片行的那幾分鐘里,其實給他錄了一首《小茉莉》。
“小茉莉
請不要把我忘記。
太出來了,
我會來探你……”
十二年后,小茉莉的確沒有忘記阿姐。
只有小茉莉被忘記了。
杉磯,午夜十二點。
烏蔓見追野指尖夾著的煙灰都抖落到上都渾然不覺,出聲提醒他:“你在想什麼?”
追野回過神,撣掉煙灰,嗓音喑啞:“我在想,你是真的不會唱《小茉莉》了嗎?”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你明明唱得很好聽。我想當年的那個巡演歌舞團,大概沒有人會比你唱得好吧。”
烏蔓愕然:“……你在巡演團的時候,就認識了我?”
追野點頭說:“準確來說,是你在歌舞團的最后一天。”
歌舞團的最后一天,那個時候,應該是隨著去到青泠。
試探地問:“我在青泠……見過你?”
烏蔓從腦海中塵封的圖書館里翻閱,只記得自己去過,對那個縣城有一個非常模糊的印象。的細節,記不清。
畢竟那對而言,只是太久遠的時中不怎麼重要的一筆。
那個時候到了可以離開家的年紀,便毅然決然地離開。無長,會的只有這些年苦學的才藝,跟著一個不流的巡回歌舞團混飯吃。這中間去了不地方,到現在還能記住青泠,是因為那是和歌舞團鬧掰的最后一站。
在這之后,買了張去北京的票,遇到了趙博語,從此人生天翻地覆。
在正式進娛樂圈之后,趙博語就給打造了一個不會唱歌的人設,就是為了將從那個草艷俗的歌舞團經歷割裂開來。
當時也反抗過,唱歌是正經學習的才藝,靠這個吃飯掙錢闖江湖,堂堂正正,有什麼不對?那都是人生經歷里的一部分,為什麼要掩藏?
趙博語卻笑天真。
他說,你以為真的喜歡看你卸妝之后最原本的樣子嗎?沒有人喜歡灰撲撲的烏,都喜歡華的夜鶯,即便只是烏涂的彩漆而已。
如果他們知道了那些過往,就像是看見彩漆落了一小塊,出底下的難堪。那你就會被打回原形,失去所有的喜。
從那之后,便不再唱了,變了一只失聲的夜鶯。
未曾想過,眼前的這個人居然目睹過自己還可以放聲大唱的日子,那個……最開始的自己。
追野嘆息著說:“阿姐果然把我忘記得很徹底。所以我一直沒說,因為說了也沒用。”
怎麼會想到呢?曾經那個哭得滿臉皺,短暫坐過后座的小男孩,已經長了如此驚才絕艷的青年。
他吐出一層煙圈,表模糊:“我不想用任何其他的份出現在你面前,一個萍水相逢的弟弟,或者是這些年一直在關注你的……都不好,只會讓你看輕我。”
他跳下堤壩,摁滅煙頭,想靠近,又忍在原地沒。
“我無恥地費了點心機,先引起你的注意,再單純地以一個男人的份,接近你。這樣你才會正視我。”
次日,何慧語的婚禮正式在沙灘上舉行。
環境布置得很漂亮,用輕白的帷幔支起宣誓的地點,周圍盛滿鮮花,天空一貧如洗,是適合相的好天氣。
何慧語昨晚喝得不,婚禮正式開始前找到烏蔓,對說:“我昨晚喝大了,說了好多不該說的,你聽聽就過,千萬別往外說。”
烏蔓故意說:“哪句不該說的?可惜沒把追野睡了?”
何慧語臉一黑,撲上來捂住烏蔓的。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啊!你給我老實點!”
烏蔓斂起調笑,神鄭重道:“我開玩笑的,祝你幸福,我的‘老對家’。”
對著何慧語張開懷抱。
何慧語一愣,角漾開笑意,出手反抱住。
兩人這些年明爭暗斗的積怨在這一刻,被這個擁抱碎,才算是真正瓦解塵埃。
何慧語在烏蔓耳邊說:“等會兒我拋捧花的時候,你機靈點,到前面來。我往你這兒拋。”
“……干嘛給我啊?”
“我認識的大齡青年里就你還沒結婚了好嗎?”
烏蔓忍不住問:“為什麼人非得結婚呢?”
何慧語懵住,但誤解了烏蔓的意思。
“你和郁先生的這種關系確實很難結婚,但是……人還是要多為自己打算啊。”
提起郁家澤,烏蔓臉一沉。
“我如果有一天想下定決心結婚,一定不會是他。”烏蔓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看向窗外如鏡面一般的海水,“但我也想不到有誰會讓我想要結婚。說到底,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太脆弱了,連緣都無法維系,更何況兩個陌生人之間。能讓彼此長久的,是不是只有利益呢。”
“雖然說是這個圈子是這樣的。”何慧語也忍不住嘆氣,“我也不知道我選的這個人是不是對,但是我想相信他一次。因為他給我一種……我正在被深,也將會一直被深的覺。就好像我這些年來遇到那麼多人,被傷害那麼多次,都是為了讓我對比,得知他才是對的那個。”
烏蔓怔愣了片刻,笑著說:“我怎麼覺得自己又被無形塞了一把狗糧,總之……你不用把捧花給我啦。”
何慧語雖然跑來國外舉辦西式婚禮,但還是融合了一點中式的傳統,比如說,舉辦的時間一定是大師算好的吉時。
吉時一到,新娘終于姍姍來遲。穿著一襲薄如蟬翼的拖地白紗走上花毯,從圣潔的花叢中蜿蜒穿行。
深陷在幸福的人太。
烏蔓坐在來賓席中目視何慧語的模樣,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慨。這是無論在戲中穿多次婚紗都無法偽裝出來的神。
這一瞬間,說不羨慕是假的。
看著何慧語,視線不自拐過,落在了斜對角的那個人上。
他和昨晚又變得很不一樣,穿著非常正式,闊的黑西裝,口別著紅玫瑰的針,頭發向后背起,出亮的前額。
追野是坐在那兒,就足以令其他人失。
他此時也在看著何慧語,卻又過何慧語,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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