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口腹之慾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周自珩又不在了,夏習清穿著大了一圈的睡睡躺在床上。
整個床都是周自珩的氣味,很好聞,他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上午十點半,還有兩條消息。
[道德標兵:我今天得去走一個紅毯,估計很晚才會回。冰箱裡有給你留的貝果三明治。]
夏習清覺得自己簡直是上輩子積了德,居然會找到這樣的砲友。了個懶腰,夏習清起床拉開了窗簾,五月初的和他迎頭打了個照面,心舒暢。拉開簾才發現,臥室的窗子是個很大的飄窗,上面鋪著一層灰的毯。夏習清順著坐了下來,發現飄窗上有許多散的紙張,上面麻麻記著筆記,還有一沓又一沓的資料。
這些都是周自珩的筆跡。夏習清隨手翻了翻,發現很多都是和艾滋病有關的資料,有艾滋病初期癥狀這類病理醫學上的筆記整理,還有心理學上對艾滋病人的分析和研究,筆記記得相當詳實,甚至在那些癥狀和心理表現的旁邊都寫上了角對應的心活和表現。
好認真。夏習清忍不住相較於現在那些隨便接戲隨便拍戲的小生們,周自珩真的是一清流了,戲齡高,有天賦,還這麼努力。
這麼多資料,看來他真的很想把這個角演好了。
拿上自己的服,換了鞋,夏習清準備回自己家,臨關門之前想起周自珩的微信消息,他又調轉回去,把冰箱裡給他給自己留好的貝果三明治拿走。關上冰箱門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冰箱上的都是一大堆看不懂的理公式。
可怕的理科男。
夏習清回到自己家洗漱收拾,剛換了服,就接到了之前副導師的電話,原以為他只是日常關心,可沒想到這次居然是勸他工作的事。
「我覺得你適合高校,這裡的環境很輕鬆,你可以很多資源,也可以盡創作。」
「是嗎?」夏習清客氣地笑了一下,「我現在還沒有想好未來的規劃,老師您的建議我當然會好好考慮。」
「不管來不來,都不要埋沒自己的才華啊。」
才華。
這兩個字對夏習清來說異常沉重。他早在佛唸書時就被別人用有才華這樣空泛的形容來稱讚,也被許多評論家批判,說他的作品太過黑暗,令人不過氣。有人稱其為靈氣,有人稱其為異端。可無論如何,當初的自己的確是可以畫出被人議論的東西。
可現在呢。夏習清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現在進了一個創作的瓶頸期,迷茫期,他下筆的時候沒有了歸屬。他把以前的畫都鎖了起來,不願意再看到。創作的火花日益消減,這不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才華。還是說當初的那些靈氣,不過是在不斷地支自己的噩夢。
忍著疼,一點一點從心臟裡那些黑的膿,將它們鋪在畫紙上,其名曰那是創作。
他怎麼這麼可悲。
夏習清閉著眼睛仰著頭靠在吊椅裡,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以為王教授還有什麼話沒有說完,他看都沒看就接通了,「老師……」
「我現在都可以被你老師了啊。」電話那頭是一個清亮又和的聲音。
是許其琛。夏習清睜開眼,笑了一聲,「那可不是嘛,許老師,許編。」
「你可別拿我開涮了。我昨天一晚上沒睡,現在就靠咖啡續命呢。」
夏習清從吊椅裡出來,走到臺給自己點了煙,「這麼累?忙什麼呢?也不怕夏知許跟你急。」
「他昨天就跟我急了,煩死他了。」
聽見許其琛最後一句的尾音,夏習清頓時覺得自己被餵狗糧了。許其琛很快又把話題給掰扯回去,「周自珩有沒有跟你說他新接的這部戲,編劇是我。」
果然還是這件事。夏習清嗯了一聲,「所以我才你許編嘛。」
「唉,這個本子太不好弄了,本來想寫線,可是怎麼都面不到一個合適的演員。」
夏習清打斷道:「你當初寫劇本的時候沒有原型嗎?」
許其琛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夏習清太聰明了,跟他說話還得另備一個腦子想對策。他肯定不能說自己的原型就是夏習清啊,當初是藉著他的這些事寫的劇本,但是沒想到找不到年齡符合又能扛得住演技的小花旦。
「沒有,我還能寫什麼都有原型啊。」許其琛笑了笑。
也是。夏習清想起昨天周自珩說的話,「聽周自珩說,你和導演都想讓我演?」
本來還在構思怎麼提這茬,誰知道夏習清自己說了,「對,這些事說起來有點麻煩,你現在在哪兒,我們當面談吧,我把資料也給你看看。」
「你來我家吧。」
下午快五點的時候許其琛才忙完手頭上的工作,收拾了東西去到夏習清家。
「來一趟你家真不容易,安保太嚴了。」許其琛將背後的書包取下來,夏習清接了過去,「這棟公寓住的人比較特殊,所以安保系統嚴一點。」他攬住許其琛的肩膀,「你怎麼看著這麼小啊,像個大學生。」
許其琛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茬,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上的黃衛,「我沒換服就出來了。」他看見夏習清的客廳和躍層挑空的房頂,不由得嘆,「你這次買的房子好大啊。」
「你喜歡?讓夏知許買樓下,咱倆天天見。」夏習清將他的包放在了沙發上,又走到廚房給他拿了灌檸檬果,扔進許其琛的懷裡。
聽見夏習清的提議,許其琛一臉認真地問道,「為什麼要買樓下,同一層樓不是更好嗎?這層樓有幾戶啊。」
夏習清被他噎了一下,「呃……兩戶。 」
「另一戶賣出去了?」
「對。」
「明星嗎?」許其琛的表有些激。
怎麼這麼會猜啊。夏習清點了點頭,「對啊。」
「哪個明星?我認識嗎?」
「哎呀你不認識,」夏習清扶著許其琛的肩膀把他摁到沙發上坐好,「你不是要說劇本嗎,咱們直接進正題吧。」
許其琛從包裡拿出電腦,拿出他改好的最新一版,「我不知道周自珩跟你介紹了多,我們就從頭說起吧。這個主的角我準備改男角了,刪掉戲,反正在原劇本裡也不多。」
「戲全刪掉?」
「嗯。如果兩個主角都是男生的話,加上戲就太過了,本來這個戲的主題也不是在上,這麼一弄很有可能到時候跑偏,尤其是後期宣傳的時候。」許其琛將筆記本電腦推到夏習清面前,「我把主這個角改了男二,名字江桐,男一高坤還是周自珩演。」
夏習清一邊看著許其琛做的設定表,一邊聽許其琛介紹。
「我大概跟你說一下江桐這個角,他雖然和高坤不一樣是在城市長大的小孩,但是生活得環境是城市的最底層,他甚至一直都是黑戶,高中也沒有念完就輟學了。本來一開始我們想給他寫自閉,但是考慮到劇的發展還是換掉了,決定改抑鬱癥。」
「抑鬱癥……」夏習清了一下鼠標,看到第二頁的劇,手指忽然停住了。
許其琛很清楚他看見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開口,「江桐從小就一直被父母家暴,家庭非常複雜,他的一隻耳朵是被他的父親活活打聾的。」
他看著夏習清的側臉,他的口緩慢地起伏著,像是在制著什麼。
「你肯定會覺得我很殘忍。」許其琛的手覆在夏習清的膝蓋上,「習清,你不能一直不去面對。」
夏習清深吸了口氣,如果這時候邊坐著的是另一個人,隨便哪個人都好,他一定會掀翻電腦他媽誰誰,可他是許其琛,他很清楚許其琛不是那種撕開他傷口取笑他的人。他做不到朝著許其琛宣洩緒,只能抑住。
「你如果覺得很難,可以告訴我,你也可以對我發脾氣。」許其琛靠近了一些,「你不能永遠躲著過去,就像當初的我一樣,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夏習清地咬著牙,仍舊不說話。
「這個劇本我寫了很久,當我決定加那些劇的時候,我心裡面想的就是你的經歷,這種刮骨療傷的辦法或許很痛苦,但是我想讓你徹底從影裡走出來。你太要強了,一次都沒有對任何人發洩過,這樣下去他只會積累在你心裡,不會消失。你就當這是一次創作,藉著創作這個窗口把你心裡的那些緒統統宣洩出去,就這一次,說不定以後就好了。」
「你也說是說不定了。」夏習清終於開口,可語氣像是一潭死水,沒有毫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