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權臉再變,假若發生此事,必使諸侯離心,說不定會靠向強秦,那就大大不妙,而此正是楚人最害怕發生的事。李嫣嫣軀微,不知如何去應付這個局面。莊夫人跪下來,把莊保義摟懷裡,反是這小子仍昂然而立,沒有出半點害怕的神。項龍目如鷹隼,盯李嫣嫣。他當然不會蠢得去自殺,必要時自然是立即遠走高飛,總好過給宮,任人宰割。且最怕是給人發現他上的飛針,那時連李園都要來殺他。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連串兵擊之聲,接著李園直闖進來,怒喝道:“誰敢阻我!”
守在門的八名衛長戟一,截著他的進路。
李嫣嫣叱道:“讓太國舅進來!”
長戟收起,李園還劍鞘,確有不可一世的英雄氣概。項龍見到莊夫人目盯著李園,出迷醉神,暗不妙,一時又全無辦法。
李園大步來到項龍旁,施禮後剛站起來,李權已冷笑道:“太國舅爺……”
李嫣嫣冷然截斷他道:“此事待哀家理!”
李園不屑地瞅李權一眼,沉聲道:“恕我李園不懂逢迎之道,若太后再任由人唆擺,亡國之禍,就在眼前。”
李權不理李嫣嫣的指示,厲聲道:“左相國此話何意,定須還本太祝一個公道。”接著向李嫣嫣跪下來,叩頭道:“太后請爲老臣作主,即使先王在世之日,亦從沒有對老臣有半句侮辱之言。”
項龍暗忖李權確非什麼像樣的人,難怪會被春申君收買,想不到秦、楚、趙三國,權力都到了太后手上,原因則各有不同。趙孝王是生活過於靡爛,不住力而亡,秦莊襄王給呂不韋毒死,而楚孝烈王則大概是喪命於李嫣嫣的肚皮上。
李嫣嫣因臉藏於面紗後,使人高深莫測,難猜其意,沉默好一會,緩緩道:“太國舅爺莫要危言聳聽。”
事實上到現在項龍仍弄不清楚李嫣嫣的真正立場,似乎相當維護莊家,當然也可能是在演戲。但肯定在莊保義復位一事上是站在李權和春申君的一方,否則此刻不會出現在滇王府。今早吩咐李園把莊家全人等接進宮,應已得到李令前來壽春的消息。
李園頹然道:“要說的話,我早說了。先聖有言,逆人心者,無有不敗。現在李令勾結夜郎人,凌迫鄰國,實存虎狼之心。可笑是竟有人視而不見,還一心一意玉其事,令諸侯國心存離意,只看滇王儲到壽春後人人爭相拜訪,該知人心所向,我說太后小人唆擺,楚亡在即,絕非虛語。假若西南屏藩盡去,強秦大軍將長驅直進,不出一個月時間可兵臨壽春城下,那時再對侯國安,爲時已晚。”
項龍開始到李園對莊家復國一事,並非全無誠意。無論李園是如何壞的一個人,但他終仍是國和家族的。在某一程度上,假設自己仍要留在壽春,他的命運就要和李園掛上鉤。若李園被人幹掉,他也不能再活多久。此事確是始料難及,就算當代預言學大師鄒衍親口告訴他,他亦不會相信。
仍跪在地上的李權帶著哭音陳道:“太后切勿誤信饞言,老臣一切作爲,無不秉照先王命而行,太后明鑑。”
就在這一剎那,項龍把握到李嫣嫣的立場。並非對李令有什麼好,又或特別靠向李權或春申君,而是遵循楚孝烈王的命,希通過李令把衆諸侯國重新歸納楚國的版圖。而李園則看出此事行不通之,加上李族兩系的鬥爭,變現在僵持的局面。項龍設地,不爲李嫣嫣要作的取捨而頭痛。比較起來,李園確是高明多了,至有不孝烈王命的勇氣。莊夫人仍靜靜地跪在地上,眼不時巡視項龍和李園兩人,可能也有點難以取捨。
李嫣嫣蹙起黛眉,爲難的道:“此事遲點再說,哀家要回宮了。”
李權惶急道:“太后!”
項龍哈哈笑道:“李太祝最好和賊李令說一聲,無論他帶來千軍萬馬,我萬瑞誓要取他項上人頭。”
李嫣嫣軀劇震,站了起來。項龍、李園和莊保義忙依禮跪伏地上。
李嫣嫣緩緩道:“李令到京之事,確沒有得到哀家同意,李權你命他留在夜郎王府,不準踏出府門半步,若這樣都給人殺了,怨他命苦吧。”轉向李園道:“太國舅爺給我調來一團衛軍,十二個時辰把守滇王府,若有任何人敢來冒犯,立殺無赦。”
擺駕回宮聲中,在八名宮娥前後護擁下,楚域的第一人出門去了。李權怨毒無比的眼掃過李園和項龍,追了出去。
莊夫人親自爲李園和項龍把盞斟酒,向李園笑道:“到今天妾才知道誰是爲我莊家盡心盡力的人,讓我姊弟向太國舅爺敬一杯。”
李園舉杯道:“若有一天我李園能鬥得過朝中權,必保滇王儲能安坐滇王之位,就以此杯起誓。”
莊夫人秀眸涌出激的熱淚,酒盡後垂首道:“太國舅爺如此高義隆,妾盡使爲牛爲馬,亦心甘願。”
李園雙目亮起來,極有風度地道:“滇王妃休要折煞李園。”
項龍雖對莊夫人沒有野心,但看願意任李園大快朵頤的格局,亦頗不舒服。幸好他心廣闊,喝一杯後把心事拋開。
莊夫人項龍一眼,角逸出一笑意,聲道:“瑞你再喝一杯就該歇了。”
轉向李園道:“我這小弟最不得酒,但怎麼喝也不會臉紅。”
項龍吃了一驚,暗贊莊夫人細心,自己臉上鋪上厚,確是怎麼喝都不會臉紅的。
李園微笑道:“滇王妃請勿怪李園冒,我想和萬兄私下說幾句話。”
項龍和莊夫人同時愕然。莊夫人順地點了點頭,離開廳堂,還爲兩人關上門。
李園怔怔地著項龍,好一會後長嘆道:“項龍!我李園服了你啦!”
項龍立時魂飛魄散,手按到劍柄去。
李園舉高雙手道:“項兄切勿張,我若要對付你,不會來此和你喝酒。”
項龍驚魂甫定,苦笑道:“你是如何把我認出來的?”
李園道:“我第一眼見到項兄之時,已覺眼,但由於這事太不可能,兼且你長了鬍子,臉形改變,髮均大異從前,加上你語帶滇音,故以爲真的人有相似、有相同。”又搖頭失笑道:“剛纔其實我早來了,只是在門外看項兄隻手扭轉乾坤的采表現,那時你不但忘記掩飾聲調,連一貫的神態都顯出來,那是天下只你一家,別無分號,我除非是盲了或聾了,否則怎會不知你是項龍呢?”
項龍奇道:“李兄和小弟是敵非友,爲何現在卻像故友重逢,款款深談呢?”
李園俯前道:“我與項兄之隙,實始於紀才,那時我恨不得將項兄碎萬段,但現在米已炊。唉!”李園眼中出深刻的痛苦,喟然道:“事總要過去的,殺了項兄又有什麼用,徒使紀才恨我一生一世,若殉自盡,我更痛苦。”
項龍破天荒第一次接到李園多的一面,有點地道:“想不到李兄有此襟懷,小弟失敬。”想不到來壽春短短兩天,分別給郭秀兒和李園認出來,看來易容作用不大。幸好除了田單、韓闖、郭開等有限幾人外,壽春再沒有人認識自己。
李園顯是滿懷,長嗟短嘆,以充滿譏嘲的語調道:“不知項兄相信與否,就算項兄走到街上,大我是項龍,保證沒有人敢你半毫。現在誰不知秦王儲和太后視你爲心腹,秦國軍方更是奉你爲神明,若今天把你殺掉,明天秦國大軍就會開來,項兄只是自己不知道吧!天下間現在只有呂不韋和田單兩人敢你。”
項龍沉聲道:“這正是我橫梗心中的事,李兄不是與田單結聯盟嗎?”
李園狠聲道:“不要再說這忘恩負義的老狐貍,來到壽春後,發覺春申君的形勢比我好,立即倒戈相向,靠向他們那一方,昨天才搬進春申君府去,還把我的計劃向春申君和盤托出,幸好我在春申君府裡有人,否則死了都不知是什麼一回事。”
項龍恍然笑道:“原來如此!”
李園老臉一紅道:“項兄怎麼會知道田單到這裡來呢?”
瞞他再沒有意思。項龍把事實和盤託上,聽得李園不住大嘆他好運氣。
弄清楚來龍去脈後,李園正容道:“要項兄完全信任我,當然不容易。現在項兄應知我形勢惡劣,而我亦知項兄要殺田單和爲滇人復國兩事均是難之又難。但假若我們兩人聯手,說不定所有這些沒有可能的事,均會迎刃而解。”
項龍點頭道:“這樣兩全其的事,誰能拒絕?但我卻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李兄是否知道呂不韋要借你楚人之手殺死徐先的謀?”
李園道:“當然知道,但我李園怎會中呂不韋之計,假設徐先死於我楚人手上,而徐先還是因弔祭先王而來,後果確是不堪想像。”
換了以前,項龍定不會相信李園的話,但現在已清楚他的立場,更知在壽春能呼風喚雨的人仍是春申君而非李園,再沒有理由懷疑他。此刻的李園最關心的事,首先是保命,然後談得到奪權。只看今午春申君第七子黃戰對東閭子的氣焰,可見其餘。
李園忽地劇震道:“不好!”
項龍嚇了一跳道:“什麼事?”
李園臉上退盡,拍案大怒道:“春申君真不識大局,爲了討好田單和呂不韋,竟做出這種蠢事來。”
項龍的心直往下沉。
李園臉如死灰道:“十五天前春申君第六子黃虎率領三千家將,坐船西去,那是我們收到徐先來壽春的消息後的一天,我當時已有懷疑,但想不到春申君如此臨老糊塗,不知輕重。”
項龍嘆道:“事實上春申君和田單一直互相勾結,你或許尚未知趙穆實是春申君第五子,當年囂魏牟便是應春申君請求到魏國來殺我。”
李園聽得目瞪口呆,始知被田單利用。而自己還推心置腹,妄想借助齊人之力對付春申君。
項龍出手來道:“這個盟約締了!”
李園大喜,手和他握著道:“我是絕對信任項兄的。”旋又有點尷尬地道:“但我卻知項兄仍不敢完全信任我,現在我向天立誓,若有違此約,教我萬箭穿而亡。”
項龍心中暗贊,因爲李園若不能贏得他完全的信任,他定要防他一手,那麼這樣的合作便不完。想想也覺好笑,不太久前兩人還是你要我死,我想你亡,現在形勢利害所迫下,卻變戰友。
李園神大振,道:“第一步我們先殺死李令,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如何?”
兩人對一眼,同時大笑起來,充滿棋逢敵手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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