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似乎覺得說得很在理,也幫著出主意:“太晨宮中沒什麼大事,就讓重霖過來代爲照顧好了。”
九吃驚:“但是重霖要照顧你呀。”
帝君挑眉:“我跟著你住青丘,他來搗什麼?你難道不會照顧我?”
九想了想,手在帝君臉上了一把,做出登徒子的形容來,笑瞇瞇道:“也對,重霖他畢竟不如我疼你嘛。”說出這句調笑話來,自己都被逗樂得不行,卻見帝君沉黑的眸子中忽有星閃,拉過的手放在脣邊親了親,又將抱在懷中,頭擱在肩上,幾乎嘆息著說:“嗯,你疼我。”
九想起來,這句撒話一向數的小表弟糯米糰子會說,倘他父君孃親做了什麼事令他高興,糯米糰子十有八九會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糯糯來一句“父君疼我”抑或“孃親疼我”,令人既憐且。此時帝君說出這句話來,聲音得那樣低,而他悉的氣息那樣籠著。他有那麼多的模樣,沉靜的模樣、威嚴的模樣、冷肅的模樣、慵懶的模樣、賴的模樣,還有這種冷不丁撒的模樣,都讓喜歡得不知怎麼辦好。
因爲方纔他們剝了很多枇杷,恍惚地覺得這句話中滿含著枇杷的清香,忍不住加抱他,地輕聲迴應他:“我當然疼你啦。”
當日兵藏之禮後東華做主將婚宴定在半月後的碧海蒼靈,重霖仙掐指一算,半月後乃是三月初四。
婚宴帖子撒出去後,重霖仙即刻派了只仙鶴來請示帝君,大意表示碧海蒼靈這個地方帝君選得著實好,天有八方地有八荒,就數帝君的老家碧海蒼靈爲靈澤深厚,其間的仙山妙景必能令赴宴的仙者們見之忘俗,觀之忘憂。雖然靈泉中的石宮可能會因仙氣太足而稍顯喜氣不足,但以他的陋見,張些燈籠系些彩絛將格局鋪排得喜慶些便好,加之九娘建議席面佈置得早些,好令赴宴的仙者們到時能宴得痛,他們商量著看是不是提前三日過來籌備。巧的是白淺上神近日在承天臺又排了好幾齣戲,都是九殿下看的戲本,帝君屆時正可帶九殿下回天上好好歇一歇,不知帝君意下如何。
這一番話說得討人歡喜,事也安排得討人歡喜,天庭諸仙常疑重霖仙爲何年紀輕輕卻能在太晨宮掌案仙使這個位置上屹立不倒數萬載,可見不是沒有理由。
重霖的建議帝君意下甚合,甫得此信時便算了算照重霖的安排,他們可在碧海蒼靈待幾日。算下來統共只得十日。
彼時帝君便覺得十日太短了,但過起來才曉得,這十日竟似乎比以爲中的爲短暫。
初幾日,因顧念九前幾日勞累,日間帝君多帶悠閒地遊山觀景,夜裡則令早早睡下,自己拿卷躺在一旁養瞌睡。到底是小丫頭片子,不過如此頤養兩日,已養出十足的神,前一夜睡前從枕邊話裡聽帝君說起附近的仙山棲息了鸞鳥,次日一大早便興沖沖地拖著帝君漫山遍野捉小鸞鳥,捉到了喜滋滋賞玩半天再將它們放回去,又心心念念初來時在小舟子上說的要在靈泉裡種果樹,竟從山上搞來好些果核,纏著帝君教如何下種培植。
帝君帶潛靈泉底部埋好種子上岸,上岸後眼神悠遠地問了一句:
“神已大好了?”九上躥下跳玩得十分高興,想著上午去的那座仙山風大,明日還可以去放放風箏,遂開心道:“大好了。”又怕帝君否決放風箏這個提議,趕補充一句,“好得不得了!”帝君眼神悠遠地唔了一聲。
翌日該起牀的時候,九就沒能起得來。
翌日後的數個翌日,清晨該起牀的時候,九不幸都沒能起得來。
所幸恢復力好,經了再大的折騰,大睡一覺起來又是一條好漢,再則這件事也不是不喜歡,只是帝君太有探索神,搞得有點累,除此外沒覺得有什麼。
玩樂二字上九有天生的造詣,念及婚宴後有數正經事需料理,逍遙日子不多矣,即便每日睡到太出時才醒得來,日間剩下的時也要鉚足了勁兒地倒騰鮮花樣。帝君陪著一起倒騰,竟頗能沉其中,大的就是在手把手的教導下,做出了人生中第一盤能口的糖醋魚。
十日匆匆而過,回太晨宮的前夜,帝君領九去瞧碧海蒼靈的夜景。
碧海蒼靈的時節,並非風和日麗之時,卻在暗沉沉的月末之夜。
每當月末後一日,酉時未刻太落山之後,碧海蒼靈的天地都似末日般一派漆黑,直待到亥時初刻,方以西方的長庚星爲首,四天星子次第在黑緞般的天幕中亮起,繼而從海之盡頭,托出一巨大的銀月來。月末時節天上掛的原該是殘月,碧海蒼靈中卻有滿月當空,還能同繁星共輝,可見出夜的壯闊。
天上一相思月,地上伴的自然是風流景。月乍一鋪開,靈泉中便繚繞出暄的白霧,薄薄一層鋪在碧水之上,白霧上的花木亦泛出各幽,星星點點,似燃了一海子異的平安燈。
風也搖曳,雲也搖曳,山水相連忽有鸞鳥破空長鳴一聲,天地間的靜景剎那活泛開來,數雀鳥自仙山中啾鳴著翩翩而出,嘰喳聲竟組出一串極聽的曲子,羽翼華的靈鳥們隨此仙樂翩然起舞,姿態靈,令人驚歎。九站在觀景臺上,激得說話都犯結:“這……這些靈鳥每個月這個時候都會來跳舞嗎?”
東華靠著石頭柱子坐在一張用欽原鳥絨羽織的毯子上:“你當它們閒得慌?”
九立刻明白過來這原是帝君的手筆,討好地跑過來抱著帝君的胳膊,眼中依然在放,結著道:“你……你讓它們飛近點啊,飛近點給我跳個百鳥朝……”
東華不置可否:“我不做虧本生意,你拿什麼報答我?”
九嘀咕道:“你做什麼這麼小氣啊,我明明還教會了你做糖醋魚,”
突然眼睛閃亮道,“那我也給你跳個舞,”一雙手從他胳膊上攀到他肩上,“不要小看我,我跳舞也是跳得很好的,比你義妹知鶴毫不差,只是不好跳給別人看啦,”抿著地笑,“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真正由百鳥表演的百鳥朝呢,你讓它們跳給我看,我就跳給你看呀……”
東華瞧撲閃的睫,突然想起從前九在自己邊當小狐貍時,撒起來就是這副模樣,當然那時候沒有這副糯嗓子,但也是這樣水汪汪的眼睛,高興起來尤親暱地拿頭頂的絨蹭他的手,要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時,還會嚶嚶嚶地假哭。他那時候對付自有一套辦法,瞧哭得搭搭跟真的一樣,只覺好笑,什麼“我喜歡把人弄哭了,你再哭大聲點”之類的話簡直信口拈來。但如今瞧著這樣乖巧地跟自己撒,心中竟驀然生出一種扛不住的兵敗如山倒之,一瞬間有些恍神。
外人面前一貫客客氣氣老老實實,假裝端莊又老,但他知道其實很喜歡撒。曾經對自己也守著諸多禮制,譬如在梵音谷,譬如在阿蘭若之夢。比之那時對他的剋制,他喜歡如今這樣天真又,這纔是。緲落當日說他心底有一片佛鈴花海,不知花海後藏著誰。他知道花海後藏著的是隻紅的小狐貍,彼時雖然並非男之,但他從來待便不同。
觀景臺上月溫,九看帝君瞧著自己良久不說話,有些著急道:“別不理人呀,這很劃算哎……”
東華從恍惚中回神過來,表示贊同道:“的確劃算,”笑了笑,“那你先跳給我看。”
九就有些遲疑:“不好靈鳥們等著我啦,讓它們先跳嘛,這麼晚了,它們表演完就好回去歇著了,你爲尊神,應該要懂得恤下嘛。”
天幕中星燦,東華任抱著自己的肩膀討好,微微偏頭道:“我不過防著有人要耍賴,你不是說過要誠心誠意地報答我,這樣同我討價還價,誠心在哪裡?”
九不不願地從他上下來,退到觀景臺正中站好,咳了咳道:“因爲沒有竹伴奏,我給你跳一小段就好啊……”
東華卻像是早已預料到會鑽空子,微一揚袖,前便現出一把豎箜篌來,手撥了撥上頭的絃,似笑非笑看著:“既然要跳,至要跳足一整段,我給你伴奏。”
九吃驚地捂住了,不敢置信道:“你還會箜篌?我……我從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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