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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書》 第二十一章 未完

至深,爲捨命。但世間本此理,說捨去一條命便能換來一段

他想,明明說仙者可以有,卻不願將此給他。哭著說會還他,命可以還,也是可以還的嗎?

而兩百年前,他自幽冥司醒過來時,方知曉時移事易,凡間早已換了天日。他死後七年,邊戎族西征,京城被佔,縉朝覆亡,太子率宗室南遷,重建一朝,曰南縉,偏安一隅百來載。

他原本是早該作古的人。是給了他一副仙軀,一半的修爲,一縷永不須再迴的魂魄,一個凡界帝王傾舉國財富也法求得的仙品。會還他,就真的還了他。

冥主謝孤栦拎著個酒壺搖晃:“你對九之,我約莫聽說過一些,但既然重生爲仙,從前之便如大夢一場,且忘了罷。給你這許多,也是想盡可能還你對。你救過的命,東華帝君也曾救過的命。當年還帝君,是拼了命地想以相許,還你,卻是捨命拿頻婆果再渡你半修爲。報恩之法如此不同,你說是爲何?”

看他久久不答,輕嘆道:零級大神/19181/“並非帝君是神尊而你當初是個凡人,不過是,一個是,一個非罷了。同帝君糾纏了數千年,說放下也說了數次,卻沒哪一次是真放下了。”將壺裡的酒倒進杯中,不顧方纔一陣搖晃生生搖壞了口味,一口一口飲盡道,“思慕帝君,這麼多年來已了本能。你忘了,對你纔是好的。”

謝孤栦只主提過這麼一次,後來再未同他談及九與東華之事,他也未主打探,只是偶爾想到謝孤栦嘆息般說出的那句話。思慕帝君,這麼多年來已了本能。你忘了,對你纔是好的。

兩百年後,當他在九天瑤池旁重逢九時,終於明白當年謝孤栦此話中的含義。

比當初在凡界時,他見著時面上喜並存,亦帶笑看他,如同當年般喚他青緹,但笑意中卻藏著疏離。

瑤池畔只他與兩兩相對,近些年因奇緣而飛昇爲仙的,只他一人。

洗塵禮倒是簡潔,念祝語時卻有些心不在焉。禮畢後一個小仙子提著子來請,眨著眼睛向:“帝君請殿下先去青雲殿旁的琉璃閣坐坐。”

他瞧見小仙子僅說出帝君二字,便讓一瞬失神。

他不是沒有聽說這些年一直躲著東華,不是沒有想過謝孤栦或許看走眼了,這一次已真正放下了帝君。

但,即便真正放下了又如何,聽到他的尊號依舊會失神。若非本能,便是還有,若是本能,便令人心驚。

回神時同他作別,道以後同僚爲仙,彼此多照顧。

他看良久,只答了個好。

目送的背影漸漸遠去,他亦轉。或許他們的緣分原本便是如此,在凡界相遇,在天庭分別,他想,其實這也足夠了。

琉璃閣是座兩層樓閣,位於三十六天大羅天,鄰著青雲殿。東華帝君每年僅上一次朝會,便是五月初五在青雲殿中給衆仙定階冠品。

往常衆仙拜辭帝君後,有時會上琉璃閣坐坐。但今年琉璃閣卻沒有仙者登樓的靜,九坐在琉璃閣二樓喝茶,猜測可能因樓下鎮守了位大馬金刀的小仙娥。

這位小仙娥舉止上不如天上的其他宮娥般如模子裡刻出來似的規矩,領九來的一路上十分活潑,既不認生也不拘禮:“殿下雖不識得奴婢,但奴婢卻早就聽聞過殿下呢,奴婢是梵音谷的一頭小靈狐,兩百年前被帝君救上的九重天,奴婢聽說殿下也曾住過梵音谷,我們梵音谷很,殿下說是不是?”

從前九就嫌天上的宮娥太一板一眼,這個小仙娥子卻喜辣,倒是頗得意,遂開口稱是,又笑著問天庭有什麼近況。

小仙娥嘆口氣:“奴婢傷好了曾留在三殿下的元極宮當了一陣差,後來司命星君缺人手,奴婢就又去司命星君府上當了一陣差,再後來因殿下與帝君的親禮有些忙碌,重霖大人就又將奴婢要了回來。奴婢在這三個地方當差,照理說消息該靈通,但眼見的近況卻只有一則,司命星君常唸叨殿下,連宋君常提起殿下,帝君他……”

話到此故意賣了個關子,卻見九意續問,小仙娥垂頭有些氣餒道:

“奴婢在重霖大人跟前服侍,其實不常見帝君,但聽聞帝君這兩百年來並不大待在太晨宮,大多時候都在碧海蒼靈,重霖大人說,那裡纔是帝君家裡,有帝君懷念的時。”

九腳底下一頓,但並未停得太久,小仙娥話落時,已移步上了琉璃閣金石做的階梯。

樓下傳來悉的腳步聲時,九瞧著外飄搖的曼陀羅花,卻覺心平靜。手中一隻茶碗,茶湯泛著碧,令人偶起詩興,若是個擅詩詞文章的,此時定可詠出佳句。但關乎茶事的詩詞,九唯記得一句,還是意從蘇陌葉聽來,作春眠覺味,閒倚欄桿吃苦茶。

九抿了口茶湯,手中這盞茶倒是不苦。

故人重逢,多年後再見,戲文中都是如何演?大多該來一句“經年不見,君別來恙否”罷。

紫袍映眼角,鼻尖傳來一陣藥香,九微微擡頭,兩百年不見,果然如姑姑信中所言,東華他清減了許多,臉有些病態的蒼白,但神瞧著還好。

他有些微恙,別來恙這話此時就不大合宜了。手多拿了個茶杯,問他道:“喝茶嗎?”

東華走到邊矮坐下,一時卻沒有什麼靜,眼中只倒映出的影子,目專注。他在看著

九將倒好的茶推給他,斟酌良久,輕聲道:“你其實不用這麼大周章地尋我,我不過出門歷練歷練,早晚有一日,你我會在仙界再見,塵封瑤池……著實沒有必要。”

他眼神平靜,如一般輕聲道:“若非如此,你會出現嗎?”他輕嘆,“小白,我不過是想再見你一面。”

啞然,凡界的日子逍遙,再回仙界雖不至煩惱重重,但總覺不若凡界輕鬆自在,近些年的確從未想過要主回來。撥弄著杯蓋道:“這些年我在凡界,學到了凡人的一句話,作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倒是句好話。”認真道,“其實見與不見又有什麼要,都這麼多年了。”又緩緩道,“你同這些年也還好罷?”

他皺眉道:“誰?”

就笑了笑,沒說話,又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將杯子擱到桌上方道:“姑姑給我的信裡倒是提過你在找我,不過沒提你同如何了,雖然我從不喜歡,但既然你選了,我也沒什麼可說,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如今我過得還不錯,也希你過得好。”

他看著客套疏離的模樣,眼中流出疲憊和悲:“那時候我沒有及時趕回來,都是我不對。”

有些驚訝地偏頭看他。

他道:“我讓姬蘅回了族中,對仁義已盡。”

加驚訝,想了想問他:“是不是因爲我離開了,才讓你覺得同相比我又重要起來?我並非負氣離開,你不用……”

他搖頭:“從來沒有人比你重要。”

懵懂擡頭:“什麼?”

他握住的手,良久後鬆開,攤開手掌,掌中是一隻琉璃戒,戒面盛開著一朵羽花,似飛的一對翎。

他的右手像是要的面頰,卻停在耳畔,只是爲理了理鬢髮,他看著重複:“從來沒有人比你重要,小白。”

有些發怔,低頭看手中硃紅的琉璃戒,半晌方道:“那時候,我真是等了很久。”

輕聲道:“你沒趕上親宴,我擔心你出了事,急得不行。後來爺爺說你同……”頓了頓,像是不願提起那個名字,轉而道,“並非旁人說什麼我信什麼,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同我解釋,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如果那時候你能趕來同我說這句話,說從來沒有人比我重要,可能我就信了。

但如今……”

他閉眼道:“小白……”

卻搖頭笑了笑,打斷他的話:“那時候在青丘等著你,我有時候會想,你同我說過那麼多話,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後來我才知道,想那些又有什麼意思,畢竟,連我腦中的那些記憶,都是被修改過的。”

擡頭向他:“帝君,我們就這樣罷。這兩百年我們各自也過得很好,你說是不是?”

他看著,聲音沙啞:“我過得並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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