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在呼延昊的馬上，縛數道繩索，那繩是草原上套狼用的牛皮繩，越掙縛得越。書趣樓(www.shuqulou.com)繩子的一端在呼延昊手中，他將暮青套上馬時將繩子往腰間一繞，便將他與綁在了一起。

兩人同乘一騎，前後背相，馬背上顛簸勞苦，暮青的手臂已被勒得行不暢脹痛麻木，卻未皺一下眉頭。的眉間落著點殷紅，艷若執筆畫下的硃砂，卻是將士的熱。飛橋之巔上的那一救，脧眼看時，落眉間，一路被春風吹涼，卻灼了心，使覺不出皮之痛，殺念如狂。

馬蹄聲紛，黃塵似匹，周遭皆是大遼王軍，暮青看不清遠的形，但辨得清聲音。

自遼軍下了飛橋，後麵便沒了殺聲，聽著似已無人追來，風聲與馬蹄聲裡卻混雜著沉悶的聲響，似墮馬聲。

胡人擅騎，墮馬前竟無拚殺聲傳出，隻聞悶聲頻傳，似遇強敵，瞬息間便被取了命。

暮青聽墮馬聲近，逮住時機脧眼一掠，恰見一顆人頭滾落在地，眨眼間便滾去了後頭，心中便更加確定追來之人是月殺，也就他殺人能如此利落。

呼延昊策馬疾馳，馬速如前，不見急意，隻聽著墮馬聲越發近了，眼看便要殺到帝駕左右，呼延昊忽然解了腰間的繩索，反手扯住暮青，將往後一拋！

“人還你！”

暮青猝不及防被推下馬，繩子那端尚在呼延昊手中，卻在王軍頭頂上飛退著砸向後方！後方的王軍隊形如被利刃豁開一道口子，月殺策馬在中，仰頭見暮青被拋了過來也愣了愣。

這一愣，兩側殺機即至，月殺仰避過彎刀時屈指一彈，左右兩顆頭顱頓時高高飛起落於馬後，腔子裡的噴出時，月殺往空中一看，暮青已在眼前！他收起寒蠶冰，手便接，呼延昊卻忽然將繩子一扯，暮青與月殺打了個照麵便被甩向道一側！道一側老樹林，暮青眼看便要砸上樹，月殺縱而起，棄馬救人，背後空門大開，遼軍紛紛抬手，臂前綁著的短箭對準月殺，百箭齊發！

“他不會殺我！別管我！”暮青在半空中高喊，嗓音都破了，卻被掩萬馬箭聲中，那百箭齊發之景得眼前一黑口腥甜，含怒喝道，“呼延昊！我若不死，必殺你！”

並無力，怒聲卻破風而去，風裡帶著鐵之氣，呼延昊在馬上抬頭，道上揚起的黃塵遮了他眸中的神，牽著繩索的手卻頓了頓。

這一頓，暮青的去勢亦隨之微頓，月殺頃刻間便離近了半寸，然而齊發之箭來勢不減，分毫之距於風電之速麵前不過眨眼間的事兒，眼看著月殺便要濺道，道上忽然掃來一詭風！

暮青麵向道，見百箭將至時忽遇詭風，生生偏開，草中！道對麵縱掠出一人來，青袍銀甲，赫然是水師中人，西斜的日照在那人臉上，眉眼清清楚楚，是個年。

烏雅阿吉！

一切皆在電石火間，烏雅阿吉現，月殺之危一解，呼延昊抬臂使力，暮青忽然被扯回，背上的繩索被呼延昊一拎，腹部朝下狠狠地搭在了馬上！

暮青頭暈目眩，腹中翻江倒海，哇地吐了一口。馬蹄踏起的黃塵嗆得鼻腔生疼，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暮青什麼也看不清，隻聽見遼軍後方大，拚殺聲、慘嚎聲不斷。

不似月殺殺人時那般利落無聲，烏雅阿吉的武藝不知師出何門，狠毒異常，中招者無不奇毒，死相慘極。

呼延昊策馬不停，隻往後掃了一眼，拎著暮青腰間的繩索忽然將頭朝下狠狠一沉，揚聲道：“再追不捨，這人的臉可就保不住了。”

盛京外的道亦不過寬敞平坦些，路上依舊石子兒遍地，呼延昊的戰馬高壯神駿腳力驚人，暮青的臉若在地上一下，莫說皮能被磨去一層，恐怕整張臉都能被磨平了。

“隨便！”烏雅阿吉嗤笑一聲，一腳踹翻一個遼兵，奪馬追，揚聲回道，“又不是小爺的媳婦兒，好不好看，關我屁事！”

呼延昊長笑一聲，聽著像是心不壞，卻將暮青狠狠地往下一沉，狠辣無。

前方路當中橫著塊碎石，眼看暮青便要撞個頭破流命喪當場，烏雅阿吉怒啐一聲，鬆開韁繩棄馬便退，短箭齊發，烏雅阿吉當空鷂翻進了林中，箭紮枯草叢中，烏雅阿吉毫發無傷，剛起林子裡便落進來一道青影，正是月殺。

烏雅阿吉瞥了眼月殺的肩膀和腰腹洇開的大片跡，他趕到時箭已發，雖立刻出手，但到底還是晚了些。

“越老大，沒事兒吧？”

“死不了！”月殺麵無表，當先出了林子，見道上隻留下漫漫黃塵和人馬的首，遼軍已去得遠了。

道上還有零零散散的幾匹胡馬，月殺尋了一匹翻上馬，轉頭看向走上道的烏雅阿吉，揚鞭向西，“走！跟上去！”

遼軍向西去了，但呼延昊和暮青並沒往西走，在甩開追兵後，遼軍行到道岔路口時，呼延昊忽然拎起暮青退進道旁的林子，與他一同進來的隻有十個王軍勇士，其餘王軍擁著馬往西去了。

西去越州，經青州，出葛州便是關外大遼。

呼延昊必回關外，但他進大興隻帶了三千王軍，不可能殺得回去，更別提青州有步惜歡的人，葛州有三十萬西北軍了。西去是幌子，呼延昊定有其他回關外的路，暮青被帶著走了一陣子，便在老林深的空地上見到了一輛馬車。

馬車不大，灰篷青簾，甚是普通。這輛馬車不知是何時停在此的，但顯然呼延昊早已安排好了退路。

王軍掀了簾子，呼延昊回頭看了暮青一眼，暮青冷冷地著馬車裡，一眼都不看他。呼延昊冷笑一聲，一把將扔進了馬車裡，自己跟著鉆了進去。

暮青撲進馬車裡，繩索頓時又勒得了些，的雙手已無知覺，呼延昊魯地將拎起來按在他邊坐下，隨即看了眼馬車外。

那挑著簾子的勇士往後退了退，後麵一人領著個四五歲大的孩走了過來，暮青微怔——呼延查烈？！

這一路隨呼延昊同行，了林子後又走在前頭，這才知道呼延昊出城前一併帶上了呼延查烈。去年五胡使節團走後，出城練兵，此後再未見過這位狄部的小王孫，算起時日來已有一年，沒想到再相見竟是這般景。

呼延查烈長高了些，仍如從前那般封閉寡言，見到暮青時並未多看，也不看呼延昊，坐去對麵後便低頭盯著自己的小靴子，彷彿靴麵上繡著的雄鷹和鑲著的寶石比人好看得多。

車簾放了下來，外麵的遼軍勇士迅速了外袍取下盔帽，出一大興富戶人家裡小廝的打扮，隨後將袍就地掩埋，趕著馬車出了林子，上了一條小路。

夕沉在山邊，一隊家丁趕著馬車走在曲折的山路上，餘暉將逝，漫山蕭瑟，車軲轆吱嘎吱嘎地響著，不知駛向何。

天黑時，馬車翻過山頭，停在半山腰上，山坳裡有座小村莊，燭微弱，偶聞犬吠。馬車沒進村子，而是停在了村口二裡外的一座莊子門口。

老莊破舊，院墻缺磚瓦，西側塌了的一角著草垛，莊外掛著盞白燈籠，在冷瑟的山風裡搖著，半尺臺階燈影飄搖，鬼氣森森。

一個小廝打扮的遼兵上前拍了拍門，門拍得不響，過了會兒裡頭有腳步聲傳來，伴著位老者低啞的聲音，語氣頗為不耐，“來了來了，這大半夜的，哪個病癆鬼要死了，拍門都的力氣沒！”

話音落下，門吱呀一聲開了，老者將手裡的白燈籠提得高高的，還未照清門外之人的臉便照見了森寒的彎刀。燈籠啪地一聲跌到了地上，火苗竄了起來，被遼軍的靴子踩滅，那遼兵拿彎刀抵著老者退進了莊子裡，後麵的人將馬車趕了進去，隨後上了門閂，把守四麵。

暮青被呼延昊從馬車裡拎出來時掃了眼院子，廂房閉，屋無，唯有堂屋的門開著，裡頭掛著道白簾子，簾後著棺材影兒。堂屋的地上生著火盆兒，蒼皂角混著炭火的氣味飄出來，卻掩不住莊子裡的臭氣。

義莊……

呼延昊帶著暮青和呼延查烈進了堂屋，守莊人被押去了簾後，遼兵搬進兩個炭盆來生了火，解下水囊開啟包袱，尋了烙餅出來放在火上烤。

呼延昊仍穿著遼帝的華袍，襟袖口滾著珍貴的雪狼王皮，他坐在火盆後，火苗暖紅，將那雪狼王的毫映得畢現貴不可言，男子的臉龐亦被襯得貴氣人，當年在呼查草原上獨坐河岸的狼狽姿態早已了昨日。

呼延昊手烤了會兒火，轉頭瞥了眼暮青，的容被路上的黃塵熏得灰撲撲的，眉心間濺上的跡也已乾黑，水師大營高臺之上轉那一見的清絕眉眼此刻半分也看不出，唯獨那雙眸子清冷依舊，哪怕的雙手已被勒得青紫，那雙眸子裡也依舊緒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