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林軍中綁出一人來,正是元修的外祖父。
天漸暗,城火未滅,黑煙漫過城樓,似狼煙起,冷風如刀。
兩軍嚴待,天下間最負盛名的兩個男子隔著城門對,狼煙嗆煞腸,人聲寂滅,殺意骨。
半晌,城門那邊傳來元修的聲音,平靜,卻森涼,如冰封的靜湖下藏著的寒刀。
“退!”
這時,城西。
幾道人影趁著夜進了一條深巷,風穿過弄堂送來淡淡的腥氣,影腳步一頓,隨即縱竄上一棵老樹,躍下來後一殺氣。
“家裡漫水了?”綠蘿用江湖黑話問。
“元修果然骨子裡流著的是元家的!都督帶他走咱家窖子,他沒救人,回頭倒把咱們家給端了!”影啐罵道,他們喬裝出府,一路上到都是家府裡的馬車,他們混在丫鬟小廝的人堆裡到了城西,這一路腳程雖慢了些,倒順利,哪想都到了家門口了,竟又生出變數來!
“道通往何?”姚蕙青問。
影聽出問得急,便如實道:“外城觀音廟。”
“那糟了,聖上有險!”姚蕙青憂心忡忡地道,“將士們的家眷出城需些時辰,我等也未到,聖駕此時必定還沒走。侯爺舉兵清剿此地,所圖何事?若僅是泄憤倒也罷了,若不是……這會兒隻怕已有兵馬從道往觀音廟去了!侯爺若率兵守住城的城門,聖上恐有被圍之險!”
姚蕙青仰頭瞭天,重重深巷遮了遠方的城門,卻遮不住那被火燒紅的天。舊巷幽深,不見燈火,唯見天那邊一彎冷月悄升,這景讓人恍惚憶起進侯府的那夜,猶記得那夜路雖幽長,幸有皓月當空,而今冷月似鉤,已蒙。
與那人雖僅有一麵之緣,但依舊記得那夜一盞明燭映亮西窗,當日披甲還朝英武無雙的男兒倚在榻上,病惹人嘆,沉鬱寄眉間。一瞥之緣,已看得出他心誌必堅,其必絕。
為明誌而不懼自戕之人,中多帶有幾分決絕,正應了那句“世間重之人多是絕人”之言。
那人誌在報國時可不懼自戕,誌在復仇時想來也不懼弒君……
風過深巷,低嗚不止,悠長如嘆息。
一聲拳音傳來,打斷了姚蕙青的思緒,影收回砸到墻上的拳頭,忍下了去城外報信的念頭。他一走,這些婦孺就隻能靠綠蘿一人保護,綠蘿必以蕭芳為先,其餘人難以自保。再者,報信也沒用,林軍人,把守城門和護衛百姓分出了不兵力,主子即便得知有險,可調之兵也不多,即便以神甲軍與西北軍周旋,可襲後方的衛軍如若改殺林軍的家眷,大軍必!
嘖!要出城還真不易!
“那道可還有其他出口?”姚蕙青問。
“有!”
“幾?都通往何方?”子的目明靜如湖,風,而湖波不生,“我有一策,雖無把握,但可一試!”
……
一盞茶的時辰後,榮記古董鋪裡,楊氏帶著崔靈崔秀兩個小丫頭在門外風,屋裡出的燭照見門階上未乾的,滿院盡在眼底,兩個小丫頭地抓著楊氏的袖,一聲不出。
屋裡,殘桌上鋪開了一張沁著的黃紙,紙上墨跡未乾,畫著一條道圖。圖畫簡,隻能看出道出口及岔路所通之。影紮在子堆裡,把道圖推給了姚蕙青,道:“院子裡的已涼,底下的兵馬恐已走了半程了,我們得快!”
道口開著,他剛剛察看過了,裡麵果然進了人,但不知有多,門前的還沒乾,但已經涼了,底下的人腳程若快,說走了半程了。
“那得看駱小爺的了。”姚蕙青抬眼道,“速去傳信,讓人執都督府的腰牌到盛遠鏢局,請萬鏢頭帶鏢師分三路救駕!這裡有兩岔口,正居道中段,鏢師可分兩路從中而,以聲響將衛引來,拖延衛出觀音廟的時辰!道幽窄,兵刃相拚難以施展,必不會有大傷亡,衛軍有無需多久便會看穿鏢師的目的,他們有軍令在,不敢久戰,定會速退,因此還請剩下那一路鏢師速到觀音廟埋伏,敵多我寡,無需死拚,道口狹窄,進出限,因此若以迷藥攻之,則可以奇招製敵!”
一計獻罷,眾人皆目贊意。
姚蕙青曾救過暮青,但那夜的泰然自若並未給影留下太深刻的印象,直到此刻他才認真地看了眼姚蕙青,心中對暮青那句軍師的評價有些信服了。
盛遠鏢局!他怎麼就沒想到?
盛遠鏢局乃江北第一鏢局,鏢師皆是江湖人士,人數眾多,且武藝高強,他們若肯幫忙,那是再好不過。虧姚蕙青連盛遠鏢局裡有那好使的迷藥的事都記得,天底下最聰明的子是不是都聚到都督府了?
都督對盛遠鏢局的二當家有再造之恩,想來他們不會拒絕——當然,也由不得他們拒絕。
影眼底掠過狠辣之意,聽姚蕙青又開了口。
“待駱小爺傳信回來,我等便進道。觀音廟離城門最近,我們最好能從觀音廟出去,若走其他岔口,趕往城門的時辰裡恐生變數,為防拖累聖駕,我們最好能從觀音廟出去,因此那邊的戰事不可拖得太久。道裡不知進了多衛軍,但能預見的是藥攻難製眾敵,衛軍如若退避,定與隨其後的兩路鏢師再戰於道中,一時半會兒恐怕難有勝負,出口一旦被堵住,我們是出不去的。因此,駱小爺還需再傳一信,稟知聖上,能出兵觀音廟,與鏢師兩麵夾擊,此戰可勝!這時辰裡隨軍南下的百姓應該也到了,我等一出觀音廟,聖駕便可出城了。”
姚蕙青說罷,將道圖收起,湊近燭火引燃。聖上雖然要棄城而去,但盛京城裡的人不可能都撤走,總會留些人下來用做探以圖日後,因此駱應當能將信兒傳出去。
事不宜遲,計策一定,影即刻便出了房門,悄無聲息地沒了夜中。
楊氏帶著兩個兒退進屋裡,綠蘿到門邊把守,眾人暫等。
“你讀過兵書?”等待的時辰裡,蕭芳問道。
姚蕙青笑了笑,“淺計罷了,我哪知兵策。”
爹雖是武,可兵書皆在書房裡,一介庶哪裡能讀得到兵書?隻不過是困於閨閣,終日無事,心思比旁人細些,思慮得周全些罷了。
“子若真能出仕為,天底下的謀士恐怕多不及你。”蕭芳麵依舊冷淡,卻難掩欣賞之意。也是將門之後,從未讀過兵書,便沒有姚蕙青這般聰慧,同是多思之人,心中的多是憂思,今日一較,倒是落了下乘。
屋裡再無人說話,影來去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一回來便道:“走!進道!”
眾人忙出了屋,往後院庫房去了,姚蕙青走在後頭,抬頭了眼天,心莫名有些慌。
變數應該都思量到了,能順利吧……
人事已盡,剩下的,隻能是聽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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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章14號更,下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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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