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翻看著名單之時,叛臣們卻心驚膽戰度日如年,生怕自己所供之事比同僚,惹皇後不快,治誰一個頑抗之罪。卻見暮青喜怒不,將供狀一一審閱過後,對許仲堂道:“本宮還需要你的一份口述。”
“罪臣所知之事,已和盤托出了。”
“不見得吧?你所謂的和盤托出不過是叛黨名單而已。你和嶺南之間的聯絡人呢?”
“……是廖山先生,嶺南王的幕僚。”
“哦?”看來不是那黑袍子。
“罪臣之言句句屬實,信不信在娘娘,反正罪臣是死罪,隻娘娘恤老憐,莫要為難罪臣的家眷,寧可他們走得痛快些,也莫要在世上盡屈辱……”今日之事於許仲堂而言如同大夢一場,陷囹圄之時,他自知命難保,放不下的唯有至親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好好的淮州都督不做,似錦前程不要,偏要興兵謀逆!你心裡做著江山大夢之時,可有想過至親?想過你事敗之後,兵圍府上,親眷縛,法場斷頭,滿門遭屠?恐怕你沒想過!你想的是披龍袍,再不濟也是位列公卿,是你許氏滿門榮華富貴,是南興國破,是聖上退位,是本宮亡於南圖!而今事敗,你以為你為至親求得一死之恩,黃泉路上就有臉麵對他們的亡魂?”
許仲堂聞言如鯁在,半晌,把眼一閉。
似錦前程?他就是被那似錦前程迷了心竅。當然林學升任兵曹尚書,淮南道總兵一職本該由他接任,沒料想半路殺出個邱安來。他滿腔失意不忿,是嶺南王讓他做了這一場夢,本以為環環皆是妙計,哪知計中有計,帝後一個在朝中,一個在軍中,竟能遠隔千裡聯手平叛,隻能說他許仲堂沒有王侯將相的命。
“皇後孃娘還有何事要問?”許仲堂一副疲態,旁被捕的同僚之中已傳來哭聲。
暮青冷眼看著,說道:“本宮說了,還要你的一份口述——你口述一封書信,稟給嶺南王,就說今日事,何氏已在手中,問他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什麼?!
許仲堂猛地睜開眼,似垂死之人迴返照,眼底湧起驚濤。
皇後意何為?
邱安也有此疑問,唯獨月殺麵不改,彷彿暮青有何言行,他都不會驚訝。
“讓你口述,你便口述,本宮意何為與你無關,別耍花樣。”暮青道。
許仲堂自嘲地扯了扯角,他還能耍什麼花樣?
暮青雖無明示,邱安卻不敢遷延,繼續執筆代書。片刻後,邱安將信恭呈給暮青,暮青過目之後問道:“這信如何傳出?”
許仲堂道:“秋月樓,秋姑娘。”
“你親自去送?”
“不,是罪臣的長隨去送,信一貫夾藏在名帖之中。”
“除了秋月樓,可還有其他通道?”
“沒了。”許仲堂把眼一垂。
“真沒了?”暮青冷聲問。
許仲堂怔了怔,那訝然之看在邱安眼裡不由吃了一驚!按理說,許仲堂不敢有所瞞纔是,可以他的神態來看,莫非皇後孃娘當真料準了,還有其他通道?
“……罪臣也不知那條通道還能不能用,因為曹敬義被捕之後就沒再用過了。”
“與曹敬義何乾?”
“劉振任淮州刺史後,查察追繳倉糧,曹敬義風而逃,逃了嶺南,正是嶺南王唆使他夥同林黨謀劫賑災糧的,也是曹敬義為罪臣等人和嶺南之間也牽的線,後來曹敬義事敗被俘,關在州牢之中盡酷刑問,嶺南那邊怕他供出那條通道來,便將其廢用了。”
“那條通道的聯絡地點在何?”
“西市吳家巷尾的民宅。”
“最後一個問題。”暮青忽然起來到牢門外,將信提起隔門懸於許仲堂麵前,問道,“這封信中可有暗語?”
“……娘娘是擔心罪臣用暗語通知嶺南事敗?”許仲堂著牢門外那一雙清冷的眸子,忽然想放聲大笑,笑自己之前太蠢。
如果能早早見過牢門之外的子,他一定不會想要謀逆!
“閑話問!有還是沒有?”
“沒有。”
“那字裡行間可有任何與你平時和嶺南來往的書信不同之?”
“沒有。”
“在這封信中,你可有通過任何方式向嶺南傳遞事敗的訊息?”
“沒有。”
“很好!”暮青把信拍給邱安,轉就走。
走得太乾脆利落,以至於出了西庫房後,邱安纔跟了上來。
已是傍晚時分,晚霞燒紅了半邊天,暮青負手而立,著似火的霞雲,浸了寒眸,“派人盯名單上的人,如有異,殺而代之!”
“是!”
“找個人模仿著許仲堂的筆跡把書信送到秋月樓,命人小心跟蹤,清淮州至嶺南的信傳遞點,使人沿路埋伏,凡有非我方之手傳出的信,截下來!”
“是!”
“挑幾個謹慎的人,盯著西市吳家巷尾的那間民宅,如有信傳出,同樣行事!”
“是!您不信這條通道廢用了?”
“本宮從軍西北過,知道一條通道的建立有多不易,你久在軍中,對此也應該清楚。況且,嶺南在淮州設聯絡點,一條可靠的訊息傳遞通道何其寶貴?這其中不知了耗費多心,就此廢用豈不可惜?當然,曹敬義被捕,嶺南的確有理由舍棄這條通道,但小心駛得萬年船,與人博弈,貴在謹慎,輕敵者敗!”
“娘娘說的是。”邱安瞄了眼暮青的背影,直到此時,他才約猜出心裡的那盤棋,“娘娘,您命許仲堂假傳訊息給嶺南,莫非是要……”
“眼下你該做的是置好淮城中的事,切莫分心。”暮青打斷邱安,重申他的使命,“城中定有嶺南的探子,他們會將在城中所刺探到的況一一傳嶺南,許仲堂不可能知曉所有的通道,我們也不可能截住所有的信,所以嶺南王信不信叛黨事,關鍵就在於你能不能將城中的大戲唱好。你若唱不好這出戲,本宮圖謀再多也是惘然。”
“……是!”
“總而言之,半個月之,本宮要城中看起來在叛黨的控製之下,明白嗎?”
“末將明白!”
“倘若截獲的信中,有人看出事有蹊蹺,你要臨機決斷,必要之時,名單上的叛黨頭目可以全部殺而代之!”
“娘娘放心!”
“去吧,天明之前,你要忙的事還多著。”暮青說罷,徑自回了東苑。
這日夜裡,城中的火把燒了一夜,鐵蹄靴兵之聲為隆冬的夜添了幾分森涼,一封名帖趁遞進了秋月樓,下半夜,一匹快馬出了城,八百裡加急馳往嶺南。
同一時辰,幾新抬義莊的了。草蓆掀開,底下幾人麵黃瘦儼然災民,那目卻鷹隼般銳,絕非尋常百姓。幾人縱掠出後窗,掀開西墻角生著綠苔的一口廢棺,在棺壁上輕叩三聲,棺底應聲而開,底下赫然是一條道!幾人進了道,半個時辰後出現在城外一座老村中,而後憑著夜與樹林的掩護,急行百裡,於清晨時分進蓮池縣,隨後換上快馬,加急馳往汴都城。
這時,淮城中,叛黨頭目們齊聚於刺史府外求見許仲堂。
許仲堂高居公堂之上,滿麵春風得意,麵前擺著刺史大印和淮州兵符。淮南道總兵邱安、刺史劉振、別駕曲肅及拒不肯降的淮州文武被摘了烏紗褪了袍綁作一團,由曹敬義及其幫眾看押在州衙西廳。廳中還有林衛,也同樣被剝了甲冑繳了刀兵。
地磚冰涼,劉振等人凍得發紫,話都說不利索,連侍衛都麵蒼白,顯然皆被綁了一夜。
頭目們看了一圈兒,沒見到皇後,不由疑。
許仲堂笑道:“駕昨日了驚,在後宅歇養。諸位放心,侍衛皆已綁在此廳,皇後孃娘邊不過留了些宮太監,後宅有咱們的人嚴守著,連隻蟲子都別想出來。”
頭目們詫異地問道:“不是傳聞英睿皇後曾在西北從軍殺敵過,怎麼這麼容易驚?”
許仲堂嗤笑一聲,嘲弄地道:“從軍殺敵怎能跟今時今日之事相提並論?從軍殺敵,死也不過是死一人,而今被俘,可事關江山和聖上的命,傳聞終歸是傳聞,一介子罷了,諸位指山崩於頂而麵不改?”
頭目們一聽,頓時釋然。
“孃的!什麼英睿皇後,也不過如此!”
“哎哎,這話可有失公允。皇後孃娘在西北時興許真的英武睿智,可就不許人家過了皇家富貴之後就失了從前之勇?”
“啊呸!一介賤子也得榮華富貴?得,咱們憑什麼就不得?”
“憑你沒姿沒,難以伺候聖上。”
不知是誰接了句話,廳中靜了靜,隨即傳來鬨堂大笑。
一人著下,眼底濁暗,沖許仲堂笑道:“許都督,傳聞興許有不實之,但皇後孃娘既然能得聖上專寵,想必姿傾國。咱們既然來了,是否該盡一盡禮數,前去拜見一下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