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道:“他在那種形下給我的,除了聖,難作他想。”
巫瑾卻搖了搖頭,“可……可聖絕非這個模樣。當年我雖年,但事關鄂族聖,我還是有些記憶的。聖典和聖雖已失已久,但族中仍保有兩件聖之圖,我記得聖是由烏玉所製,形似鉤月,雕有開天寶紋。那開天寶紋是何樣子,我已有些記不清了,但絕非此佩上所雕的登高圖,且此佩乃是圓佩,形也不同,唯有這玉質像些。”
巫瑾挲著玉佩,隻覺得玉質涼潤,如非玉佩下配有厚重的金托,拿在手裡怕是真會有寒涼骨之。
“聽我娘說,烏玉取自神山北麓聖泉之下的神石,此石自上古時起,經熔火淬煉,寒泉冰封,乃寶玉。此玉眼觀如幽潭,如烈火……”巫瑾邊說邊提起玉佩對著月瞧了瞧,奈何鬆林遮擋,月細碎,玉下的金托又華厚重,幾縷薄實難照玉。
暮青的目隨著玉佩而,見巫瑾提著玉佩往鬆林邊兒上走了幾步。
正在他挪步時,玉佩隨之晃了晃,月照來,頂珠上似乎有異亮了一亮!
巫瑾的心思在玉佩上,未曾留意頂珠,暮青在他後正巧看了個正著,不由出聲:“大哥!頂珠!”
巫瑾一愣,回之時,暮青已將玉佩取回手中,對著月仔細檢視頂珠。
頂珠是顆小巧緻的金葫蘆,上雕五隻蝙蝠,蝙蝠拱衛之恰似珠形,而那異正是由此珠四周而生——這珠子四周有細如發般的隙,是顆活珠!
暮青心神一凜,當機立斷,對準那顆活珠便按了下去!
隻聽哢噠一聲,活珠推葫蘆中,向下一墜,頂珠忽然裂作兩半!
頂珠一裂,連帶著金托都向兩邊開裂了半寸,玉佩猛不丁地從中掉了出來!
暮青正把玉佩提在半空中,見玉佩掉出,急忙去接,卻不料那玉佩落掌中竟也裂兩半,一半被抓住,另一半翻下掌心,掉進了枯葉鬆針之中。
暮青的心也跟著墜了下去,彷彿跌萬丈深崖,好半天都沒緩過神兒來,直到聽見巫瑾嘶了一聲,才順著他的目看向自己的手心。隻見的手心裡躺著的殘佩形似鵝蛋,邊緣,本就不像是碎裂的,而像是事先打磨好的,而由手心裡的這塊殘佩的形狀推斷,缺失的那小半塊……
嘶!
暮青麵一凜,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撥開覆在那小半塊殘佩上的枯葉鬆針,一縷月照來,隻見殘佩烏黑寒潤,形似鉤月,雕紋橫川疊嶂,刀法淩厲,混若開天之勢。
“聖……”暮青輕輕地拈起聖一角,對月一瞧,隻見月如縷,層疊的鬆林裡似生了一彎月,噬人心魄。
暮青不由向巫瑾,見明月照在鬆間,飛瀑潭上生了薄霧,霧似流匹,男子立在其間,兩袖堆雪,明明不似紅塵之人,隔著聖,雙眸卻彷彿蒙了層妖,顯出幾分疏狂來。
“沒錯,是鄂族聖。怪不得神殿找不到,原來是改頭換麵了。”巫瑾從聖後走出,拾起落在地上的金托,擺在了暮青麵前。
一塊金托,兩塊玉佩,夜風穿過鬆林,彷彿訴說著久遠的故事。
當年,神殿四滋擾小族,搜查聖的下落,而大興國力漸弱,嶺南王割據一方,烏雅王預到大興國威恐怕保護不了族寨多久,便費盡心思尋得了一塊與聖極為相似的烏玉。族裡的匠師拚盡畢生的技藝將兩玉拚作一塊,苦經一番鑲金嵌翠,使得鄂族聖改頭換麵,佩戴在了年的烏雅族王子上。
知子莫若父,烏雅王豈能不知子無繼承王位之心?可事實是,烏雅一族未必能長存於世,王位未必能有傳給他的那一日了。族寨裡已有神殿的探混,王族早已被探監視起來,為防子遭遇不測,烏雅王隻能將其足於王殿之,苦熬一十五載,終致父子仇。
滅族那夜,烏雅族人力抵抗,卻終究沒能敵得過外勾結、兩軍圍剿。烏雅王被擒於王殿之,神殿鬼軍在他麵前一個一個地剜去了烏雅族人的眼睛,嚴刑拷打他的妻,問他聖的下落,卻不知縱是掘地三尺,他們也不會找到聖,因為聖本就不在寨子裡。
當烏雅阿吉趕回寨子時,所見已是全族遭屠的慘象,他闖王族室,想要找出聖,毀了這塊禍害,卻沒想到發現的是聖竟一直佩戴在自己上的。
那一刻,或許許多記憶都曾湧上心頭,比如他出走那夜,王族侍衛為何那麼順利地被他打暈,山中一向有探子潛伏,卻為何沒人發現他出走。
那一刻,他或許悔恨過,想過倘若當年他和聖都在族中,是否能改變族人的命運。答案顯然是不能,神殿行事一貫狠辣,得到聖之後一樣會屠寨滅口。他父王早知烏雅族族小力微,在被神殿盯上那一天就註定逃不了噩運,所以有意讓他離開,讓烏雅族最後的脈帶著聖遠走高飛。
以烏雅阿吉的,暮青本以為他即便被步惜歡用計套在了嶺南,也不會老老實實地替朝廷辦差,應該會想盡辦法跟前往神殿。可他隻字未提此事,地把聖塞給,而後留在了嶺南。
他大概是想在最近的地方守著族寨吧……
而細想起來,當年烏雅族被屠之時正逢西北軍在江南征兵,嶺南王在那時候與神殿勾結謀奪古鄂族寶極有可能是奉了元家之命,意在江北水師練之後與嶺南兵馬裡應外合拿下江南。
當年元家未能如願分得寶,如今北燕帝之謀又被破了,或許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宿命。
想到元修,暮青不由深吸了一口山風,涼意腑,醒了醒神兒,隨即將聖歸金托之,重新拚回了玉佩之貌,而後起遞給了巫瑾。
巫瑾負手立著,沒接,“烏雅王子隻信任妹妹,此自然歸妹妹。”
“他信我,我信大哥!”暮青攤著掌心,聖幽人,卻不及那雙直視著人的星眸懾人心神。
巫瑾的心頭彷彿被那目撞了一下,不由急忙避開,隨即溫和地朝暮青禮了禮,“那妹妹就權當是替為兄收著吧。”
“……為何?”
“其實神殿一直不能確定聖是否真在烏雅族手中,而今烏雅王子親口承認了,雖然他說聖已毀,可神殿未必會信。哪怕有使臣們能為你我作證,神殿恐怕也會懷疑烏雅王子早就將聖獻給了你我,而族寨裡的那番話不過是一場戲罷了。倘若如此,那你我到了神殿之後,免不了要遭刺探,妹妹貴為南興皇後,除非兩國開戰,否則南圖和圖鄂就會將妹妹奉若上賓,我則不同,他們會除我而後快,我不通曉武藝,聖由我保管反倒有失之險。”
暮青倒沒想過這個問題,在看來,到神殿可不是去當上賓的,也不會給誰刺探的機會,是要去殺人奪權的。但眼下對圖鄂族的事知之甚,尚未定策,也說不準會以何種姿態出現在神殿,故而不能說巫瑾之慮沒有道理。
“那好吧!那就我來保管。”暮青向來乾脆,一想通了就不再推,當即就將聖收回了懷中。
巫瑾道:“切記隔著神甲,勿要收存,以免寒氣傷。”
“知道了。”暮青應了下來,抬頭瞭天,見山月又向西沉了一塊,於是抓時間問道,“大哥可有睡意?若是睡不著,不妨跟我說說圖鄂的事。”
巫瑾聞言低笑一聲,“你這麼說,我就是想睡也得陪著。”
暮青淺淺地揚了揚角,“你剛看過聖,一時半刻哪會有睡意?還是說說圖鄂吧。”
不遠有棵倒下的老鬆,暮青走了過去,開大氅一拂,掃開樹乾上的鬆針落葉,乾脆地坐了下來。
巫瑾跟了過來,卻不肯就坐,隻是立在月下笑問:“想聽什麼?”
“所有的。”暮青道。
這可就多了……
巫瑾搖頭苦笑,他還真不擅長給人講故事,其實,在盛京的那些年裡,除了問診之時,素日裡,他也是個寡言的。
頭疼了一陣兒,見暮青裹著大氅耐心地坐等著,巫瑾才嘆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不信鬼神,可鄂族信奉神權,你若想瞭解圖鄂之事,大抵還是要聽一聽鬼神之說的。”
暮青揚了揚眉,“好啊,夜半三更的,聽聽鬼神之說,也許提神醒腦。”
“你一貫膽大,一些創世回之說恐怕嚇不著你。”巫瑾笑了聲,而後娓娓道來,“我在烏雅族寨裡曾說過,當年戰之時,鄂族失了兩件聖——聖典和聖。而今,聖已然尋到,還缺聖典。聖典乃古鄂族聖書,凡神族之說、宗規戒律、治國綱法,皆出自此典,傳說此典乃祖神之諭,祖神乃天帝之子,而大圖國的疆域則是天帝賜予祖神的,祖神在此稱帝,繁衍後人,乃古鄂族的宗祖。他創立了神殿,創立了鄂族的宗規戒律,國法綱要,神殿的《神說》、《祭書》、《咒文》、《法類》四書皆胎於聖典。傳說,祖神功德圓滿返迴天界之際,留給後世子孫兩件聖,即聖典和聖,聖典可使後人明天理、知法理、人慾、得永生,而聖能使後世子孫永富足、強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