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無話可談,氣氛漸漸的有些尷尬,接引使隻好主說起了正事,“過兩日就要去州城了,公子放心,一切事宜皆已打點妥當。”
木兆吉揚了揚眉,轉著玉杯玩味地問道:“哦?族長真打算保我爭神之位?”
接引使道:“公子為何有此一問?本不是都來了嗎?州試、殿試之事都已安排妥當,路都為公子鋪好了,公子還有何可疑的?”
木兆吉笑道:“大人誤會了,我族長之恩得以在這大安縣廟裡安立命,怎會疑他老人家?隻是我素來知道自己的斤兩,若無人鋪路,縱是州試也過不得。”
接引使笑道:“公子何需妄自菲薄?如今不是有人鋪路了嗎?莫說是州試,便是殿試,公子也過得。”
“那殿試之後呢?”木兆吉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接引使愣了一愣,隨即乾笑道:“公子不必擔心,這回不同以往。這二十年來,聖掌有大權,我們木族向來以聖為尊。此番神大選,聖殿下心目中的人選自然在景木二族,景家擇定的人選是景宗,而我木族擇定的公子,可想而知天選之時,各族必定輕視公子,而將殺招沖準景宗。正所謂蚌埠相爭,公子就等著漁翁得利吧!”
“……族長高明。”
“自然!族長一直記著公子生父之功,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為公子謀個好前程,而今機會來了,還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一旦公子大選得勢,不但族長能了卻夙願,木族也能春秋鼎盛,豈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的確是好事,那這杯酒就敬族長他老人家吧。”木兆吉笑著舉杯。
接引使忙舉杯一飲而盡,卻未見到木兆吉的眼底有戾氣湧起,待他將酒杯放下,木兆吉已是一副醉醺醺的神了。
“沒想到族長如此重於我,過兩日就要啟程了,想來這大安縣日後是回不來了,可那雁塔下還有些齋戒之等著行凈法,臨行之前,憑我一人隻怕難以把這差事了了,既然大人來了,不妨幫下個忙,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木兆吉滿臉誠意地問道。
“這……不大妥當吧?”接引使分明眼神一亮,卻又故作推。
木兆吉笑道:“有何不妥?這大安城中的百姓早知大人要來,專挑這幾日送前來齋戒,本就是想沾沾大人的貴氣,大人隻當笑納,就算是給那些子添添福氣。”
接引使聞言好生沉了一陣兒,為難地道:“這……既是百姓有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下多謝大人恤。”
“公子言重了。”
兩人相視一眼,而後仰頭大笑。
……
夜幕初降,細雨方歇,神柱前點起了祭火,祭壇四方掛起了祭幡,中央鋪上了華貴如雲的駝毯。
一列十餘名待嫁似初瑤臺的仙子,緩步上了祭臺,盈盈一跪,轎音化骨,“叩見縣祭大人、接引使大人。”
木兆吉道:“抬起頭來。”
“是!”們依言仰起頭來,麵紗隨風輕舞,一張張俏麗的容若若現,月下平添了幾分楚楚人。
接引使負手而立,熊熊祭火映在眼底,一躍一躍的。
木兆吉將接引使的神看在眼裡,淡淡地笑道:“合心意的,大人盡管挑,挑剩的……”
木兆吉掃了一眼列於祭壇兩側護衛的神殿鬼軍,意味顯而易見。
接引使卻詫異了,“怎麼?公子無意這些子?”
木兆吉道:“今夜大人駕臨神廟,下著實開懷,不免多飲了幾杯,眼下不勝酒力,恐怕難以奉陪了,還大人莫要介懷,今夜務必盡興纔好。”
接引使更為詫異地打量了一眼木兆吉,他明明換上了赤咒祭袍,竟說不勝酒力,不奉陪了?
“大人放心,雁塔下還有一批齋戒之,明晚下一定奉陪。”木兆吉朝接引使打了個恭,纔不管他是否生疑,吃定主家這回用得上自己,接引使不會為難他,於是不由分說地下了祭壇,一步三晃地走了。
出了祭壇,一海棠林,木兆吉的臉就沉了下來。
聖殿下心目中的人選在景木二族?把他當傻子蒙呢!
大安縣雖然偏遠,可他也聽說了聖子奉旨回南圖的事。聖籌謀多年,為的不就是兒子?心目中的神除了聖子怎會有旁人?隻怕是因為聖子要回南圖,趕不回中州奪位,景木兩家才與聖定下了此計,想先保一個無名無勢的旁支子弟上位,待聖子回來再行禪讓!
就算他木兆吉此去中州得了神之位,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傀儡,聖子歸來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木兆吉冷笑一聲,悲涼憤恨在心頭無宣泄,於是順著林蔭小路去,快步向西而去。
幽殿外守有一隊披甲侍衛,一見木兆吉,侍衛急忙行禮,“縣祭大人!”
“滾開!”木兆吉一腳將那侍衛踹倒,胡踢了兩腳,“滾滾滾!都滾!都滾!”
侍衛自認倒黴,爬起來就要招呼左右退下。
“回來!”木兆吉卻又把那侍衛給喚了回來,“開門!”
侍衛悻悻而回,把門開了,這才帶人走了。
木兆吉進了殿,把殿門一關,順手上了。隻見殿掌了燈,一名子立在墻角一架鶴足銅燈旁,見他來了,既不叩首,也不言語。
木兆吉想起廟祝的話,心道:果真是個冷子的人兒。
這子本該進獻給神殿的接引使,可他留了個心眼兒,就想看看那人值不值得他獻上如此姿的人。果不出所料,木家保舉他去中州神殿就是讓他送死的,既如此,這等姿的人獻給那謀害他的狗輩還不如自己用了,死前做個風流鬼,好過憋屈死!
“本乃本縣縣祭,是特地來為你行凈法的。”木兆吉展開雙臂,給暮青看了看他那赤咒祭袍,而後猛地向前一撲,“過來吧!”
暮青早有所料,閃一避便到了大殿中央。
木兆吉隻覺得一截的雲袖從自己的指尖兒過,得他心神漾,不由耐著子道:“本知道你怕,可怕有何用?人各有命!你出低微,本又何嘗不是?本不過是木族一個無名無勢的旁支子弟,來此地當個縣祭靠的是祖蔭和施捨,生不由己,死不由己。”
說話間,他近了一步。
暮青盯著他的步伐,往窗邊退了一步。
“當然,對你而言,本已是位高權重,所以本可以玩弄你的生死,就像本的生死任由族老玩弄一樣。”
“你看,你我皆是不由己之人,唯有這子上的快活可以由己,那何不能快活時且快活?”
“你放心,本一向憐香惜玉,保管你食髓知味,不思還家。”
木兆吉一邊說著一邊近,暮青一退再退,已然退到了窗邊,背靠著飛瀑石景,輕煙淡攏,宛在雲中。
木兆吉心馳神往,忍不住再近一步,終於到了暮青麵前。他見暮青沒再退避,便抬手去撥的麵紗,邊撥邊道:“實話告訴你,本此番前往中州參選神,十之**能奪大位。你今夜若肯侍奉本,興許本會帶你前往中州,待本了神,就立你為聖……”
聖豈由神來立?此話連木兆吉自己都不信,一說出口就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裡藏著說不盡的悲涼、諷刺,也不知悲的是誰,諷的是誰,直把自己笑岔了氣,正呼哧呼哧氣時,他的笑容忽然詭異地一僵!
他仍然看著暮青,暮青也仍在窗邊,夜風把的麵紗送來他指間,也送來一香甜的氣味,他忽然間想睡。
他就這麼直直地倒了下去,看見風起麵紗,聽見自己的脖子哢嚓一響。
骨斷聲被窗外的飛瀑聲掩蓋住,有那麼一瞬間,木兆吉忽然明白了暮青退向窗邊並非想躲,而是蓄意刺殺,可荒唐的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果真是天人之姿!
咚!
人倒在地上,死了。
暮青收起藥瓶,邁過,走到門邊過門兒往外看了一眼,見殿外果真沒了護衛,於是又回到了旁。
本以為今夜會被帶到祭壇,卻沒想到縣祭竟見起意,將獨了起來。在來大安縣的路上,已與眾人約好夜之後祭壇相見,以殺接引使為號,一齊手拿下縣廟,救下那些齋戒的。可木兆吉這麼一鬧,月殺等人在祭壇上尋不見,今夜隻怕要生!
得速去祭壇!
暮青麻利的把木兆吉上的祭袍了下來,套在了自己上。
這祭袍是件風袍,後頭連了隻風帽,暮青摘下鬥笠,將風帽戴上,開啟殿門走了出去,匆匆進了海棠林。
來時的路和衛哨所在暮青皆已記在心,卻沒有避開衛哨,速往祭壇,而是專門朝衛哨了過去。
林子裡起了風,落花拂著草尖兒,沙沙的響。片刻後,暮青避在樹後往林蔭道上看了一眼,隻見道旁落花滿地,不見一個護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