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離星羅山海迢迢,訊息不會那麼快就傳來,臘月三十一早,監察院有關地方上的一些奏先到了廣林苑。
大過年的,步惜歡反倒忙了起來,他六月離京,已有半年之久,朝政積在所難免,尤其是駕親征之後,上至朝廷,下至地方,總會有些人、有些作值得注意。
暮青出了大殿,留步惜歡獨自理政,今日除夕,很忙。
晌午,幾盤家常小菜端殿,為時間給步惜歡批摺子,午膳菜式簡單,卻是暮青親自下的廚。用過午膳,步惜歡又埋首奏摺之中,暮青則命宮人們將新打好的架子抬到攬月亭下,亭子在延祥宮西南角,鬆石為掩,花木為伴,步惜歡在殿批摺子,一抬眼便能瞧見亭外人,亭外的人聲卻不會擾到他。
暮青命太監們抱來木柴,在假山後掘地為坑,就地煉炭,又指導宮們研磨香辛料,親自調製配料、醃製食材,諸事準備妥當時,已是日暮時分了。
步惜歡合上最後一封奏,轉頭向窗外,見雲霞漫天,繁花如火,暮青立在帝家宮苑的亭廊中央,立在朦朦朧朧的煙火氣裡,飛簷下掛滿了畫燈,隔著殿窗去,天上紅燦,人間熱鬧,天上人間今夕彷彿是同年。
這景象,這些年不知夢裡見了多回,今日終於願景真。
「嚴辦。」步惜歡起繞出案,話音落下,人已出了大殿。
小安子抱著拂塵立在案旁,未敢瞥硃批一眼。頃,案前多了個人,捧起硃批便縱離去。小安子恭了恭,從前的刺衛、影衛頭子們,如今可都是監察院的大人們了。
殿外,步惜歡笑道:「好香。」
太監宮們聞聲急忙見駕,暮青一回,見步惜歡眉宇間無風也無雨,便知諸事已決,於是淡淡地笑道:「日未落,來得正好,把對子和窗花了。」
「謹遵娘子之命。」步惜歡一笑,撥開樹下的一串兒宮燈,紅袖一舒,若雲霞落了人間。
對子和窗花是兩人小年夜在廟會上親自挑選的,漿糊是暮青今日親手熬的,彩娥領著宮們將一應什端來,步惜歡和暮青來到延祥宮外,同封對子,共窗花,齊掌燈燭,滿園燈火亮起來時,日方盡,燈似繁星,山石後煙霧朦朧,半亭花廊如置仙境。
暮青到了亭下,開爐布炭,步惜歡伴在一旁看了眼食材,未見到宴上常見的熊掌鹿、豬羊羔、鷹雁野雉,多的是海蝦魚貝、菌蔬珍丸,及已醃製好的鴨翅掌、豬羊串兒,樣數之多,令人意外。
皇宮、王府宴席上的烤品皆是大菜,步惜歡記得兒時在王府裡架爐烤鹿時使的是三叉大架,鹿架於其間,需兩個廚子左右協力方可轉,而今夜的食材多以鐵針串之,甚是巧,不知下手有何規矩。
暮青見步惜歡想嘗試卻又有所顧忌,不由打趣道:「陛下華袍博帶的,怎食得人間煙火?待會兒炭火星子飛起來,仔細點著龍袍。」
邊說邊撥弄著炭火,眸底的笑意被火點亮,溫暖絢爛。
步惜歡看得有些失神,回過神來後,耳已被火烤得有些發紅,他轉離去,走過那掛滿畫燈的庭道,紅袖乘著夜風盪起,滿樹燈火如上九霄。
暮青著步惜歡略顯窘迫的步伐,低頭一笑,架網燒熱後便取了些串好的五花烤了起來。這是心挑選的,脂肪均勻,紅白分明,經果木炭火一熏,香四溢,再經祕製香料一激,太監宮們的目紛紛飄了過來。
「好香。」這時,步惜歡的聲音傳來。
暮青循聲去,不由一怔,隻見男子立在廊簷下的燈火裡,一戎,墨玉冠,赤襟袍,玄甲袖,長靿靴,素日裡那慵懶骨的氣質忽然便添了幾分颯爽英拔。
頭一回見步惜歡穿戎裝,暮青呆了片刻,烤油香四溢,滴炭槽,火苗蹭的冒了起來。
「當心!」步惜歡黑風般掠來,話音落下,人已在暮青旁,並接過了手中的差事。烤針上裝著木把手,燙不著人,步惜歡翻烤了兩下,笑問,「什麼料這麼香?」
暮青道:「胡椒、花椒、大小茴香、山柰、豆蔻、玉桂、砂仁、木香、丁子香、芝麻、鹽。」
步惜歡轉頭看來,目訝異。
「差不多了。」暮青適時提醒,一個眼神便製止了捧盤前來的宮,說道,「試試看?」
「……在此?」
「在爐子邊兒上現烤現吃最香,試試?」
步惜歡一笑,小心地試了試溫,待覺得不燙口了才遞了一支給暮青,兩人一起嘗了一口。食材和香料皆是暮青心選製的,一口,外裡,香而不膩,步惜歡揚了揚眉,神驚艷,「果真與王府裡的滋味兒不同。」
暮青笑了笑,胡椒和小茴香是從關外傳的,價比黃金,唯有皇親權臣用得起,當年的恆王府裡必然是有的,隻是大興的辛料以蔥、薑、花椒等為主,香料則以八角、玉桂、陳皮等為主,後世一些常見的香料如今還隻是當作藥材用,葯膳中可見,日常膳食中則難尋,滋味兒自然與王府裡的不同。
趁步惜歡嘗著,暮青繞到烤架另一邊,夾了幾隻生蠔扇貝放在了架子上。星羅海產富,但氣候熱,膳食清淡,以水煮清蒸為主,膳中雖時有烤魚,但鮮蝦貝類以烤烹製則甚是見。
步惜歡好奇心起,目不轉睛地觀著,隻見沒一會兒,炭火便將蠔貝出了水,濃鬱的蒜香味兒飄起,夾雜在果木炭香中,伴著焦黃的澤、咕嘟咕嘟的聲響,似山與海於烈火中相逢,未嘗便已覺其中滋味兒。
「盤子!」暮青吩咐宮捧來一隻瓷大盤,將蠔貝盛盤中,對步惜歡道,「小心燙。」
小安子麻溜兒地取了隻玉碟,從大盤裡盛一隻生蠔,而後就犯了難,不知該呈筷子還是湯勺。
步惜歡直接拈起一隻來,就著殼兒嘗了一隻,眼眸頓時被點亮了似的,笑道:「人間真味,莫過於此。」
暮青揚了揚角,又取來魚蝦烤了起來。
觀了這一會兒,步惜歡早已心難耐,他將此前烤好的五花放進了盤子裡,取了一把羊烤了起來,兒時在王府裡學的手藝早就生疏了,好在有人示範,他也不算愚鈍,不一會兒便到了章法,烤罷這樣烤那樣,興緻極高。
宮人們將帝後烤好的菜品一一端亭中,攬月亭八麵飛簷,簷角各掛著一串兒宮燈,繁綴天,猶似星落。一把玉壺,兩盞酒杯,滿桌烤品不及菜鮮,卻是人間真味。
今夜備的食材甚多,步惜歡和暮青烤足了兩人份的,餘下的賜給了宮人,今夜守歲,上下同樂。
小安子和彩娥笑盈盈地領著太監宮們謝了恩,而後便紮堆圍到了烤架前,一齊手嘗鮮去了。
步惜歡和暮青在亭中座,執杯對,默默無言。
今朝此刻,盼了五年了。
「我……我還熬了粥,去給你端來。」暮青不住這場麵,尋了個藉口就避開了。
步惜歡失笑,卻沒攔著,隻是耐著子等。過了會兒,暮青回來,粥一端到他麵前,他就愣了愣,隨即抬眸看向,眸底彷彿住著一座仙洲紅樓,在其間,獨得溫。
「呃,待會兒膩了,這粥……解膩。」暮青乾地解釋,卻讓男子的笑意越發繾綣。
這是碗素粥,下的是青菜瓜果,糯潤亮,粥香四溢,聞著像極了在無名島上熬的那碗粥。
他知道為何要忙活這一頓,為的是島上那一句「日後,我陪你烤」的諾言,是那一碗他沒喝的粥。
步惜歡未多言,隻是起牽了暮青的手,與一同坐下,淺斟慢品,這良辰景眨個眼都覺得是辜負,直等到燭殘星移,兩人才相攜出了攬月亭,一齊在宮苑中散步消食,一路慢悠悠地步行到了回春宮。
據說當年修建廣林苑時,工匠偶然鑿出一眼泉水,暄暖宜人,故建此宮,初時無名,宣宗皇帝沐浴後,覺得泉水有祛風舒神之效,便賜名回春宮。
暮青遠居神殿的這些年裡,步惜歡從不準宮人服侍更,太監宮們捧了湯宮,擱至山池邊兒上便卻退而出,候在了殿外。
回春宮依山而建,青壁白泉,錦帳飄香。殿門掩著,帝後的話音傳出,約約,時斷時續。
「……明兒一早就要啟程,你出了城不是還想騎馬?」
「也是,那罷了。」
「別罷……」帝音含著笑意,慵懶啞沉,說不出的勾人奪魄,「這些年,娘子寄歸的**經,你我參詳參詳?」
皇後久未搭話。
「龍翻虎步?」
「……」
「蟬附翔?」
「……」
「娘子若無明示,為夫可就自擇一式了。」帝音裡的笑意越發明盛。
皇後依舊未搭話。
殿水聲叮咚,迴音如雨如,夜風拂過庭廊,吹殿門,青壁紅帳醉了夜。
半晌,皇後道:「混賬!你就不能……挑個簡單的?」
這罵聲說也,說也,總歸不似素日清冷。
回應這聲嗔罵的唯有笑聲,慵懶低沉,如奏夜弦。
夜沉燭紅,繁星當空,小安子一甩拂塵,領著宮人們悄悄下了宮階,站得遠了些。
除夕的鐘聲自遠山寺間傳來時,回春宮的宮門開了,步惜歡緩步而出,袂隨風盪起,天上如現明月。
宮人們見暮青在步惜歡的臂彎中睡著,未敢高賀新年,隻行了跪叩禮,待平時,步惜歡已抱著暮青往偏殿去了。
……
嘉康七年正月初一,星羅百姓湧上街頭,兵仗羽衛、宮侍從護衛著帝後大駕從廣林苑行出,浩浩地上了長街要道。
玉輅居中緩緩而行,百姓在長街兩旁,難見帝後真容,隻見城門大開,一騎快馬從城外疾馳而來,小將滿風塵,一手策馬,一手高舉奏報,急聲道:「報——前線急奏——」
鼓樂聲驟停,大駕緩緩停下,奏報層層遞至玉輅前,掌事太監接到手中,奉至一側,在窗邊低聲道:「陛下。」
窗子應聲而開,一隻清俊如玉的手出,太監將奏報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華車,步惜歡展開急奏掠了一眼,眸微凝,轉手便遞給了暮青,「大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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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上篇來啦,容比較多,大家久等了。
這個年過得,實在說不出快樂來,就祝大家平安吧!發生太多事了,總而言之四個字:珍惜當下。
就目前看來,結局得三章,這是上篇,還有中篇和下篇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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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朔:「我的身份不是兇手就是死者。」 …… 【劇本殺的世界中】 許朔拿到的第一個劇本: 身份廚師,兇手,殺人手法是菜里下毒。 許朔:???你是嫌自己暴露的不夠快嗎?! …… 拿到的第二個劇本: 身份醫生,兇手,殺人手法是在藥水裏做手腳。 許朔:???別再用自己的身份下手了啊喂! …… 拿到的第三個劇本: 身份舞者,死者,捲入事件的無辜人。 許朔:???終於不是殺手了但為什麼是死者而且還是個女孩子?! …… —————— 【敲黑板:劇情進度會從普通→詭異的方向逐漸轉變。以及每個劇本殺的劇本都是原創,不是同人,出現非原創劇本時會註明。】 【有馬甲,有扮演,有變裝,目前無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