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嘆息飽含之意,懂。
“阿歡,那年相識,知你有明君之誌,今日你已做到。你知道嗎?這樁案子,人皆可有所見,百姓看的是公理熱鬧,學子看的是國考公正,吏看的是吏治國策,你著眼於朝廷十年乃至數十年後的黨爭之禍,而我……看到的卻是希。”暮青著窗外,老仵作已離去,那青灰的背影卻彷彿仍在眼前,那背影像極了爹。
道“當年,我爹在古水縣當差時,仵作尚在賤籍,屠戶亦可驗,吏輕之,百姓遠之,司之風盛行,冤假錯案遍地。而今,朝廷早已將仵作納籍,刊行書錄驗狀,規範檢驗程式。時至今日,大興有辭苦學檢驗的學子,有暗記冤假錯案的仵作,有不懼司舊俗開棺檢驗亡子骨的百姓……這些人是國本基石,大興的底子變好了。”
暮青看向步惜歡,進他盛著晚霞的眸裡,兩人並肩的影在春晚風裡,溫且長。
“我從前是期,如今是確信——上有明君,下有固基,這個國家未來可期。”
正月十七,帝後大駕離開鎮縣,被革職查辦的關州刺史和鎮知縣也被押囚車,一同離開了鎮縣。
與此同時,一道聖旨被加急傳往汴都。
為了趕上春闈,大駕一出鎮縣就折道州渠,乘船北上,改由水路回京。
正月二十五日,船隊經關淮河道駛汴江,龍船已在江上恭候多時,率水師前來迎駕的將領正是江南水師都督章同。
暮青見到章同時險些沒認出來,他蓄了胡須,年方二十五,兩鬢已泛銀,麵頰被江風烈日吹曬了麥,眉宇間鐵石般的堅毅已令人憶不起當年那意氣年的模樣了。多年的軍中和場上的歷練,已將他磨礪了老穩重的一軍主帥。
老熊和侯天領了江防要務,沒能來,但迎駕的將士有一半是當年江北水師的老人。
時值午時,章同率將士們在船首見駕,春日當頭,江波如鱗,映得將士們甲冑如雪,麵似紅日。章同跪在萬軍之前,高高呈起一,正是佩!
“微臣奉懿旨護駕除,幸不辱命,今日迎駕還都,特來復命!”章同謹守著君臣之禮,不曾抬首一眼駕,唯有呈著佩的掌心在日下泛著汗。
暮青的目落在章同的肩膀上,他的肩在那年兵諫時了傷,是醫們傾盡醫才保住的,聽聞至今仍偶有施針通脈之事。這些年,政事風雨不斷,叛平定、佞臣伏誅之後,唯有將士們的傷在訴說著昔日種種。
暮青含淚頷首,千言萬語湧上頭,最終隻化作一聲“辛苦了。”
寡言依舊,一聲辛苦,如當年在軍中練兵時勉勵將士們那般,而今歷盡千帆,人歸來,仍如舊年模樣。
章同始終沒有抬頭,一抹微笑收在邊,藏在了心裡。
回來了!
二月初一,帝後歸來,五更時分,宰相陳有良便率文武百於江堤之上迎駕。春日剛升,龍船駛來,都城萬人空巷,山呼雷。
離京五載的英睿皇後,回來了!
然而,正當汴都百姓沉浸在帝後歸來的喜悅中時,卻見帝後登岸後,儀仗後竟墜著囚車,所囚何人,不知其詳。
百姓正議論,禮部侍郎、春闈主考閻廷尉便被當場拿下,革職下獄!
次日,工部侍郎李方亮、翰林學士周鎮、史敬平等人遭貶。史中丞王甫去職,以本致仕。與此同時,幾騎快馬攜著聖旨馳出四門,往地方州縣去了……
汴都百姓被帝後歸來的雷霆作震驚了,二月初三,天下矚目的科考便在這猜疑肅殺的氣氛當中拉開了序幕。
開試的鐘聲敲響時,立政殿的門開了,監察院正從殿走了出來。
監察院正是位老者,從前專司刺月門人的訓練諸事,算是月殺、月影等人的老師。老者鶴發白眉,仙風道骨,相貌氣度頗似士高人,實則此人暗殺、刺探、刑訊、用毒,無一不通。老者走出太極殿時,晨曦正照在巍巍宮墻的飛簷上,他回頭看了眼閉的殿門,晨簷影在那雙明矍鑠的眼底輝映出幾分奇異的神采。
殿,案上擺著兩摞軍奏,一摞來自大圖,一摞來自北燕。
大圖傳國玉璽已碎一事果然走了風聲,詔的真偽不攻自破,新帝頒下的旨意了偽詔,朝廷政令亦名不正言不順,地方府惶然無措。
昌平郡王再發檄文,疑雲景二族暗通南興弒君竊國,疑當年暮青貴為皇後卻親涉險護送兄長回國是別有所圖,而當年奉旨率領使節團出使汴都的人正是雲老和景子春,此事因此被指摘二族暗通南興的契機和證據。
檄文一發,信者擁護,痛罵弒君賣國的賊人,振臂呼籲天下義士輔佐明主,共伐佞。
而野心之輩則以璽碎即國亡為由,宣揚巫氏氣數已盡,大圖已亡,天下英傑皆可登極。
亡國之說使得民間人心惶惶,各地兵荒馬,到都在強征壯丁、糧餉,大圖陷了割據之爭,百姓惶惶不可終日。
雖然尚無姬瑤的訊息,但大圖的局勢與步惜歡和暮青的估計並無出,算算時日,聖旨已到嶺南,而神諭旨應該也快到都了。以眼下的時局來說,大圖的新朝廷自顧不暇,顯然不能指他們在替南興洗清汙名的事上做得多好,於是暮青請來了監察院正,授其一法,命其速辦。
步惜歡下了早朝,一回太極殿就聽了院正的回稟——暮青命監察院潛藏在大圖各地的探子盡可能多地收買當地百姓,宣揚大興的國策吏治、風俗民,宣揚天子英明、國策利民、學風昌盛、商貿通達,宣揚天子勤政民,大興國富兵強、國泰民安。
此法乍一聽之沒什麼,細思之後卻頗有意思。
從前,探子行事雖多混跡民間,目的是掩藏份、刺探報,甚收買當地百姓,更遑論大規模地收買。因尋常百姓未經訓教,口風不嚴,很容易暴探子的蹤跡,大規模地收買行更易招致當地府的察覺,無異於引火燒。但如今局勢不同,大圖,地方割據,流言四起,到兵荒馬,府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哪有餘力防民之口?
此舉用於世的確可行,稱此舉為收買水軍,此策為——輿論戰!
步惜歡失笑,他本不在意自汙名,如今倒是好奇此策之威了。他準了此事,昭朝臣稍後議事,而後出了太極殿,往乾方宮去了。
這些年,他起居已搬至太極殿,那條去往寢宮的路不知在夢裡走過多個來回,前日攜歸來,他今日站在宮門外仍有忐忑之,怕推開宮門,隻見帝庭空寂,不見相思之人。
然而,當他推開立政殿的門,正立在窗前,一素,一如當年。
帝庭中春滿園,越過千年的時來到大興,與他幾度分離,又在這江南最的時節裡,回來了……
暮青聽見推門聲,轉頭去,展一笑。
案上擱著一摞來自北燕的奏,雖然尚無呼延查烈的訊息,但末尾一封仍是期盼已久的好訊息!
仰賴於船上有位從醫四十餘載的老郎中和一位專於針灸奇方的軍醫,元修大難不死,去年十二月中旬,北燕海師在沂東登岸,帝駕就地休養。
上元節夜裡,宣稱在沂東休養的元修忽然出現在了上陵郡外的國公陵,開了其外祖華老將軍的墓門,隻一人進其中,三更方出。
次日一早,也就是步惜歡和暮青在鎮縣公審結黨案時,北燕國,奉旨到沂東見駕的督察院左督史沈明啟在半路被上陵兵馬攔截,就地革職下獄,以構陷異己、結黨營私、欺君罔上、禍朝綱等數項大罪被判淩遲死,株連九族,其黨羽亦多數被革職問罪。
此事令北燕朝堂頗為震,百不明皇帝為何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卸磨殺驢,沈明啟雖是險毒辣之輩,罪當萬死,但何至於株連九族?
暮青心如明鏡,沈氏一族的覆滅禍起華老將軍之死。元修為北燕皇帝,重用仇人穩固帝位,縱然得知真相,也不會將真相公之於眾。自古皇帝手裡的刀有能善終者,暮青早知沈明啟會有今日,隻是沒料到,到頭來是給了元修這卸磨殺驢的機會。
元修戰敗而歸,又查明瞭當年的真相,暮青難猜他今日心境,但最後一封奏是期盼數年的好訊息!
元修回國後並未撤銷遣送姚惠青和老熊家眷南渡的旨意,如今姚惠青已離京,快則一旬,慢則半載,即可過江!
------題外話------
這個案子我其實糾結了很久要不要寫,它在大綱裡隻是一句話,但實際寫起來頗費筆墨,從節奏上來說,它不是大結局裡常見的,但從整個故事上來說,它對人人生誌向的呼應和多年鬥果實的待又讓我很難割捨,最後我想“嗨,糾結啥呢,都寫到這兒了,當然應該讓它完整。”所以就寫了,是好是壞,大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