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夕翻開上的筆記本，在某一頁中，夾著一張被雨水濡字條，字跡模糊卻又格外冷靜，紙條上的兩個號碼已經有了答案。

「我之所以去尋求心理醫生幫助，是因為我曾經有過短自殘行為。青春期的時候，我也有沒辦法理好的心理衝突，我上的刀傷，來源於此。」

裴之越冷靜，林朝夕就越難過：「為……為什麼？」

「因為我的母親去世了。」

四周湖風驟冷，瞬間眼眶紅。過了一會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不那麼抖。

「怎麼會這樣？」

「腺癌。」裴之答，「我剛才說過，我有家族神病史，所以我的母親一直反對我學習數學，認為這個領域的問題會致使我出現神分裂癥狀，和我父親一樣。」

「的看法是錯的。」

「是啊。」裴之的聲音略有些懷念意味，「但那時在生病，並要求我再也不能數學，我答應了。去世後，曾經對的承諾給我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力，讓我很痛苦。每次看完數學相關容，我必須通過自殘，才能減輕心中的罪惡，在上劃兩刀，又沒人能發現，那樣能讓我舒服一點。」

裴之聲音很淡，讓人幾乎會不到任何痛苦，可林朝夕卻難得無以加復。

「什麼時候……的事？」

「初三那年暑假。」

諸多不可說與不能說，一下有了答案。

那天，裴之坐在食堂裡，對說必須回去。沒有多做挽留，甚至連現在這樣對話都沒有。

非常非常後悔。

「對不起。」聲音低到幾不可聞，「真的對不起……」

「不用這樣，你沒有對不起我，而自始至終，我對不起的人，也隻有我自己。」

裴之的聲音冷靜而清醒：「你說的很對，我母親的看法是錯誤的。我把的錯誤看法強加到自己上，讓自己備煎熬，也不正確。」

他停頓了下，很難得帶了點無奈的語氣：「不過那個時候家裡沒什麼人管我，所以我花了點時間，才意識到不能這麼下去。」

「然後呢？」

「然後，我去了醫院，找了專業的神科醫生。進正式治療程式後，我才逐漸意識到，雖然我以為自己足夠冷靜，能擺母親的影響，但長期的焦慮障礙狀還是導致我嚴重的心理問題。」

「焦慮障礙？」

「是的，也是某種型別的神疾病。所以才會過分地、沒有理由地擔憂我會因數學而產生神分裂。」裴之近乎自嘲地笑了笑，「甚至連我的心理醫生都說，可能就是神分裂癥和嚴重的焦慮障礙者的基因結合，才能生出我這樣的異類。」

「不，你很了不起。」林朝夕說。

「應該說，專業很了不起。」裴之說，「在醫生幫助下，我逐漸認識到，在心深，我其實認可我母親的看法。我很害怕我會和我的父親一樣失去理智，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所以我努力用各種方式來確保自己清醒，包括來找他尋求幫助，也包括所有的自殘行為。這一切的本質，都是畏懼。」

裴之坦然地作著自我總結，林朝夕卻久久無言。

電話那頭腳步聲漸止，裴之似乎推開了一扇門。

木門吱呀，林朝夕彷彿聽到有人在說「你來了」。

不知道裴之做了什麼作，但大概是行禮和致意。

「所以你看到的那張紙條，是當時治療手段的一種，它幫助我克服我心中的恐懼。」裴之的聲音很輕，也因此顯得愈加溫，「而在痊癒後，我還保留這樣紙條，因為它更多算是種提醒。就算未來某天我可能真的罹患神疾病，但我也已經做好準備，所以，沒什麼可怕的。」

裴之無比坦然。

林朝夕的目，落在筆記本中擺放的紙條上——如您發現我有異常況，請撥打：021-56823xx或189765434xx。

林朝夕想，所問的兩個問題，都已經得到了極其坦誠而真摯的回答。

——事就是這樣，而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捂住口，淚水滴到手背，順著指滲到角，既苦且。

「你有什麼願嗎？」裴之頓了頓，忽然這麼問。

「我？」

「你昨天好像很想來供一盞長明燈，但現在因為我的原因，你沒能來，所以我很樂意代勞。」裴之頓了頓，「而且不巧我也認識一些人，不用報十裡村王娟的名字，也可以打折。」

「我微信轉賬給你？」

「不用這麼見外。」

「怎麼許願啊？」

「方便的話告，訴我你的願，我替你寫完，在長明燈下。」

「那麻煩你替我許個願吧。」林朝夕說。

「許願好像沒辦法代勞。」

「不用這麼見外。」林朝夕低低地笑了起來。

裴之似乎認可了的說法。

電話裡傳來很簡短的對話聲，錢，付款、提筆，供燈……

隨後是長時間的安靜。

「好了嗎？」過了一會兒，林朝夕忍不住問道。

「好了。」

「你那裡現在是什麼樣的？」問。

裴之沒有回答，隻有一張照片順著網路而來。

照片中有半室搖曳燭火，木窗外是巍峨青山，彷彿能看到長風浩，滿天明。

林朝夕沒辦法想象，一個16歲的年，是如何在母親過世後，抱著極大的毅力，帶著渾傷口去努力尋求幫助。

也不清楚，一個人究竟要做多麼深的自我剖析，才能真正認識到自己心最脆弱，並在若乾年後，用這樣平靜的方式，講給另一個人聽。

甚至可能永遠也搞不清，裴之究竟付出多大努力，才能變現在這樣的人。

他極其清醒絕不彷徨，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他要做什麼，並且，他也永遠做好了迎接噩運的準備。

在結束通話電話前一刻，林朝夕聽到裴之說——「這裡很，你該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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