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番外一(八)
祛毒持續了約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後, 徐行之渾無力地被等候在湯池外的孟重披上裳,扶上床歇息。青年的臉有所好轉, 但手腳還是冰似的冷。孟重將徐行之發上殘水瀝盡,又記起只要腳暖了就能暖和, 索解了懷,將他雙足捧到懷裡。
徐行之還是第一次到這等隆重待遇,想笑,但又有點兒和不好意思,把腳往回:“哎, 別別別, 怪麻的。”
“……別。”
孟重難得用命令語氣跟徐行之說話,察覺不對後立即了腔調,握住徐行之腳踝,輕聲道:“師兄靠著我就好。我暖和。”
同樣久候在殿中的廣府君將兩瓶丹藥置放在桌上, 迎向從湯池裡走出的嶽無塵,低聲詢問:“狀況如何?”
嶽無塵一素衫素袍盡了,在上,水珠直從秀潔的頸部滾落, 他也沒心思去拭:“……不大好。”
此毒著實頑固,嶽無塵已調全部修為, 也只消去了十之六七的寒毒, 徐行之懼寒的病算是又落下了。
儘管他中毒程度沒有上一世那般嚴重, 但這件意外之事讓嶽無塵心裡難過得很, 原本溫馴下垂的眼角垂得更厲害了。
見嶽無塵如此反應, 廣府君臉一變:“很嚴重?”
自從得知徐行之懷的世界書並無實質作用,嶽溪雲對徐行之的敵意便與日俱減,如今聽說他可能有危險,一顆心立即揪揪地提了起來:“師兄,我帶來了些我私藏的丹藥,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場。”
嶽無塵無打采的:“放在那裡吧。我多陪陪行之,三個時辰後再行祛毒之事……”
孟重在一旁靜靜聽著,覺得有些不對。
借暖足的機會,孟重已悄悄測過,徐行之現在殘毒所剩並不很多,銀環蛇印本就是極為頑固之毒,哪怕是孟重親自手祛除,最多也只能做到清靜君這一步。
……可清靜君為何要如此自責呢?
嶽無塵這話說得兇險,廣府君愈加覺得不好,到床前查探了徐行之的臉,又試過他的掌溫額溫,問徐行之道:“覺如何?”
岳溪雲向來冷面冷,關心起人來反倒讓徐行之有些悚然。
他十分方地答道:“謝師叔,我一切都好。”
嶽溪雲也很是不自在,索轉而指責道:“平日裡你不管再如何混鬧,執行任務時總足夠縝,怎麼這回出了這麼嚴重的岔子?今後我如何放心讓你帶著師弟師妹出去剿鬼除魔?”
板起臉來的嶽溪雲徐行之頓時舒了一口氣,答話都多了幾分元氣:“師叔,我記住了,今後絕不再犯。”
嶽溪雲:“……”
他是個乾的無趣之人,不出多餘的關切之語,只好背過去,負手輕聲道:“……好好將養著。莫要再你師父擔心了。”
說罷,他拂袖出門,打算再取些丹藥來,誰想一推殿門,險些撞上一個人。
從外窺視的人倒退一步,驚魂未定地與他對視片刻,方才伏拜倒:“師叔……”
廣府君皺眉:“你?”
“我……”徐平生漲紅了一張臉,“我想看看徐師兄如何了。”
廣府君朝屋瞄了一眼,一板一眼地答道:“師兄已為他驅過毒了。可聽師兄的意思,行之傷得著實不輕,你進去也幫不到什麼。隨我去藥廬取趟藥送來吧。”
徐平生一張臉暫態蒼白,滿腦子均是“傷得著實不輕”、“進去也幫不到什麼”。
廣府君見他失魂落魄地伏在地上,也不曉得起來,詫異之余,餘一轉,恰見九枝燈急急捧了各藥瓶自外走來,竟是剛從藥廬方向來的樣子,後還跟著一個半路遇見的元如晝。
九枝燈滿懷瓶罐,看見廣府君也不好屈下拜,索雙膝落地,把自己直通通地砸在了地上:“……弟子見過師叔。”
以九枝燈孤僻安靜的,廣府君以為他不會輕易求人,但他打眼一掃,他懷裡均是治療寒毒的好藥。
守藥廬的天非君口花人賤,慣刁難取笑人,能從他手中取得這麼多藥,九枝燈必是被他調戲得不輕。
想到此,廣府君竟是有些欣。
……師兄收的這幾名弟子,平時一個個蔫眉耷眼的,但在這種時候能曉得團結一、尊長護長,看來本都還不錯。
他道:“把藥給我吧。如晝、九枝燈、徐平生,你們暫且各自回殿歇著,莫要將此事張揚開來。”
徐平生正開口,誰料九枝燈心裡愧憂加,在他之前開口道:“師叔,弟子想留在殿外為師兄守殿。”
廣府君想了一想:“也好。”
徐平生蒼白了一張臉,順著敞開的門想看一看徐行之狀況如何,卻只遠遠瞧到一隻垂在床側、沒什麼的手。
一時間,他心間如升烈火,甚至沒注意到元如晝來到自己旁、向廣府君問詢徐行之況如何。
……行之……
病中之人若是無人照顧,反倒能剛強不,如今徐行之揣著孟重這只小火爐,又有師父照拂,心中放鬆,乾脆直接睡了過去。
嶽無塵半夜又抱他去了一趟湯池,運功祛毒。而在煮得滾燙滾燙的池水中浸過一,徐行之也沒能醒來。
祛毒完畢,嶽無塵把徐行之重又抱出來,安置在岸邊,捧起他漉漉的頭髮,用掌心靈力催幹。
又靈活的手指過青年的長髮發尾時,嶽無塵心得一塌糊塗。
他在徐行之耳畔小聲道:“……行之,抱歉。師父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讓你傷了。”
徐行之低低“唔”了一聲。
嶽無塵把這聲無意識的低算作了徐行之的應答,捧著他半幹的頭髮親了一下,心中除卻憐,便是滿滿的。
他捉起徐行之垂下的右手攥了攥,頭也不回地喚道:“重,過來,送行之上床吧。”
簾子一挑,孟重走進了水霧彌漫的湯池。
剛才清靜君照顧師兄、親吻師兄頭髮的一幕,他盡數看進了眼裡。
孟重心中有些吃味,但奇異地卻沒有太多排斥和憤怒。
……師父對師兄,存有一種他不大懂得、卻很是悉的。
孟重回憶了很久才想起,他還是個孩子時,曾從一個莽無知的山間獵戶眼裡看到過這種緒。
親眼看著徐行之被扶上床榻、掖好被子,嶽無塵對孟重道:“重,行之傷後需得有人照顧。以後你不要住在弟子殿了,搬來與行之同住吧。”
孟重驚喜起來:“……真的?”
他本就暗暗羨慕能與徐行之比鄰而居的徐平生跟九枝燈,無奈徐行之四周再無空殿可住,孟重也只得勤快走,往往從早課開始的卯時三刻便已蹲在徐行之殿外,只盼著能跟師兄請一聲安。
看孟重喜上眉梢,嶽無塵角也含起了淡淡的笑意:“我允準的,自然是真的。”
孟重已坐不住了:“我現在就搬了來!”
“還是去知會一聲你小師叔為好。”嶽無塵聲道,“把東西一次帶齊,慢慢收拾,莫要著急。我在這裡陪著行之。”
孟重歡天喜地地去了。
在孟重離去後,嶽無塵也跟著起,掩門而走。
有人想看一看行之,總要給他留些時間的。
嶽無塵走出殿門,恰見九枝燈拄劍靠柱,因為疲累已昏昏睡去,眉心糾,似有憂。
他願意在此守戍,嶽無塵也不打算阻攔他,只輕手指,將他沿肩膀下的外袍往上移了移
出了大門,了夜風,岳無塵方覺了的有些發冷。
但他向來是不怎麼顧忌形象的,白日裡喝醉鬧山的事也發生過十幾次,現在正是夜間,回去青竹殿再更,也無甚所謂。
誰想他一轉出殿外,便見一團不大正常的漆黑在月的面。
看見了他,那團漆黑了,很快展出一個人形來。
卅羅看著嶽無塵還在滴水的發梢與擺,微微皺眉:“……你這怎麼弄的?”
卅羅野難馴,教化多年,在人前倒是人模狗樣,一與嶽無塵相便是沒大沒小,連聲尊稱都不肯。
嶽無塵已習慣了他的做派,因此不以為忤,反問:“十三在這裡待多久了?”
卅羅扶著牆活著僵的腳腕:“你來了,我就來了。……這麼久,你怎麼不回青竹殿?他傷勢很重?”
嶽無塵又被了心事:“不是很好。”
卅羅看他怏怏垂下的眉眼,不知怎的就不痛快了起來,暗想你在我面前這樣唉聲歎氣,不是做給我看嗎。
於是,他勉為其難地給出了他醞釀了數個時辰的解釋:“我今日阻攔徐師兄,是不想他打擾你。我並不知他上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