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無塵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
卅羅挑眉:“你笑什麼?”
岳無塵看向他,被酒意染得淚點點的雙眼微微瞇著。
過這張臉,嶽無塵想到了自己遙遠的前世,想到行之被污蔑時的憤怒面容,破碎的右手,絕的低呼。
被他一手養大的年在喊他,“師父”、“師父”,聲聲泣,可他那時已無法再抓住那只手,為他當年犯下的錯誤彌補萬一。
嶽無塵沒有說出心中真實所想,而是溫聲岔開話題道:“……我記得你小時候,曾把‘天塹’念作‘天斬’。”
卅羅臉上微紅,有些惱道:“提這作甚?喝酒喝酒。”
嶽無塵替他斟上一杯酒,卅羅端過,大方道:“話既說開了,從此後,你私下裡便我卅羅吧。”
嶽無塵淡淡拒道:“不大習慣。”
卅羅單肘撐在竹桌上,問他:“卅羅和羅十三,你更喜歡哪個?”
“都是你,有何不同嗎?”
卅羅笑:“你喜歡哪個,我便是哪個。”
嶽無塵搖了搖頭,又說:“……孩子話。”
卅羅不高興嶽無塵把自己當小崽子看待,好似他比自己多活上了百八十年似的,但他很知道速不達的道理,遂不再提此事,道:“四師弟這大典辦得不圓滿,事傳出去定然不好聽,風陵得再風風地辦個大喜事,把此事的風頭過去。”
一聽“大喜事”三字,嶽無塵終於出了孩子似的純粹笑容:“……是,是該快快辦起來了。”
蠻荒之中,押送一頭異蜥的周北南完任務,帶著包括程頂在的十名弟子,朝與父親事先約定好的開門走去。
而距他們半裡開外的一斷崖上,一雙眼睛正悄悄窺伺著一行人。
“……看服飾,這幫臭道士是應天川人士,是來此巡視、或是流放罪寇異的。”觀察片刻後,祝東風對後之人提議道,“王上,要不要打殺他們,吸取他們的修為?或是尾隨他們,等蠻荒之門開啟之時,逃出這鬼地方去?”
被他稱為“王上”的是一名俊男子,名喚南貍。
他漫不經心地著自己的新制排笙,往那一隊弟子的方向了一眼:“蠻荒之門就開在四門之間,你要徑直逃到人家老家腹地裡去送死?”
祝東風躍躍試:“那就都殺了?”
“瞧見那個帶頭的了嗎?”南貍用排笙朝他們指了一指,“看服飾,那人乃是應天川上級弟子,我們若索了他的命,必招致四門報復。你難道嫌我們在蠻荒的日子太好過?”
祝東風面不甘:“……那就讓他們這般便宜地路過?”
南貍隨口玩笑道:“若他哪一日落魄了,被流放至此地,我們再好好招待不遲。”
祝東風只好收起無謂心思,掉頭一,驟然吃了一嚇。
——有一名應天川弟子站住腳步,正直勾勾向二人所在之。
祝東風濃眉皺,悄悄握了腰間劍柄,暗自心驚。
明明他與王上來時已匿了氣息和形,一名平平無奇的年輕道士竟能察覺到他們?
現如今蠻荒外的臭道士,修為已達到如此程度了嗎?
周北南一路走一路照看著弟子,生怕有人掉隊,這次一回頭,便看一名弟子竟駐足不了,臉一變,厲聲喝道:“那個誰,葉什麼來著,發什麼愣?”
剛通過東皇祭禮比賽、如願穿上了門弟子服飾的葉補正著半裡外的一陡峭崖壁出神,聽到呼喚,如夢方醒,拔足趕上來,唯唯諾諾地應道:“周師兄,我……”
周北南毫不客氣:“到蠻荒來還這般三心二意,出來一隻猛將你叼走你便知道厲害了!”
葉補閉了,低頭認錯:“周師兄,弟子知錯,再也不分神了。”
看他水汪汪又無辜的眉眼,周北南莫名想到了另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卻總含著野草似的倔強,讓人不住想他的臉。
周北南的氣登時消去了大半,輕咳一聲,捺下角笑意,努力作出一副嚴苛模樣:“走走走,休要再耽誤時辰了!”
隨著隊伍繼續往前走時,葉補忍不住再次回顧。
那斷崖上的花兒生得真好看,紅如霞,熱烈飛揚,就像一片落世間的天火,他在人世從未見過,今後怕也是無緣得見了。
南貍坐在羅漢花叢間,信手摘下一枝來把玩,聽到祝東風的回報,不以為意地抬眸去,卻恰與遠的一雙眼睛視線相接。
他看不見南貍,南貍能看見他。
一眼之下,南貍微怔,不站起來,往崖邊走出幾步。
祝東風疑:“王上,怎麼了?”
南貍著那小道士轉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低語:“……他的眼睛,像個故人。”
剛一出蠻荒,周北南還未來得及洗塵,便有一封燙了金紅火漆的信函自前呈了過來,說是風陵來信。
周北南接了來,剔開封印,只瞧了一眼,眉頭便蹙了起來。
本與他約定一同去湯池沐浴的程頂見他表不定,問道:“周師兄,怎的了?”
周北南重重哼道:“……死斷袖!”
程頂:“……?”
周北南抬起,罵罵咧咧地朝外走去:“男子與男子歡好還自罷了,還搞明正娶那一套,不嫌丟人現眼!”
程頂納罕之餘,將松寬的腰帶重新系好,追出去道:“周師兄,不洗澡了?”
“還洗什麼?!”周北南一招手,“程頂你也過來,去我的私庫,幫我挑幾樣寶貝,越名貴越好。姓徐的搞出這等醜事,我周北南怎麼著也得給他把場子面子給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