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愕然,卻啞然而笑:“此詭辯之也,皆是歪理,不過以上種種,我的確一無所有,既非皇位、社稷、江山,那我還有什麼,能讓予你?”
“有。”
黑夫走近了他,盯著扶蘇的雙目:“扶蘇,我再問你一遍,你本已萬念俱灰,意志消沉,為何能遠走海東,再度復起?”
“是想做皇帝?”
“是想繼承秦始皇帝的志?”
扶蘇也起,與黑夫四目相對,給了他答案。
“是為了贖罪。”
“是我一念之差,造天下大,百姓離,我想要,從頭收拾這舊河山!”
“不錯。”
黑夫拊掌道:“我想要你讓出的,是這份罪過,自然,也有其背后的榮耀!”
“還有執掌天下的責任!”
“好大口氣。”扶蘇有些,卻又搖頭:
“但你連懲戒陳平,公平對待遼東、遼西眾人都無法做到,我又如何知曉,你縱能善待天下一時,往后會不會重蹈的覆轍?”
“我當然能!”
說完這句話后,黑夫卻啞了火,良久后才緩緩道:
“因為我不僅知先王三千年之興衰,我還知道后王兩千載之得失……”
他指向扶蘇,眼神滿是憾:“甚至,知道你,扶蘇過去的命途走向!”
“此言何意?”
一番讓扶蘇覺得莫名其妙的話后,黑夫看了看武周山崖壁上,遠遠盯著這邊的士卒,聽不到這邊任何聲響,而左近就他和扶蘇。
還有兩條啃完了骨頭,正在打盹的狗子。
一人兩狗,這便是全部聽眾。
山壁阻隔,河水凝結,這里發生的事,仿佛也會被永遠冰凍。
真是個吐的好地方啊……
黑夫出了笑:“扶蘇,你我在此,做一筆易,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什麼易?”扶蘇滿腹疑。
“很簡單。”
黑夫低聲道:“我想用一個真相。”
“換你一個謊言!”
……
上谷郡廣寧縣,便是后世的張家口,此地乃是燕山的一個缺口,從燕地通往塞北的必經之路:左右是約約的山脈,北方是莽莽蒼蒼的大地,臘月將盡,積雪未化,稀而枯萎的草木,零星點綴著些許墻垣城邑,蒼涼與荒蕪,是這兒的主旋律。
只有奉命西撤至此的遼東騎從們,才讓這兒有了些許熱鬧。
但他們的心已越來越沉,因為“召王”扶蘇,已南下五日,至今杳無音信。
“大王會不會已經被那黑夫所害?”
“說不準,陳平能肆遼東,黑夫也必能對大王痛下殺手!”
“大王何等仁之人,若真如此,吾等拼了命,也要戰至最后一兵一卒,為大王復仇!”
直到一個孤單的騎影出現在遼東軍的駐地外時,高和遼東騎從,海東戍卒們才發了歡呼!
“是大王回來了!”
相比于南下前,扶蘇形容并無太大變化,不像是遭到苛待的樣子,但神氣卻不大一樣。
他沉默寡言,下了馬后,對與黑夫會面發生的事緘口不言,巡視軍營時卻若有所思,呆呆怔怔,一會搖頭,一會又點頭,似乎在思索一件讓他難以相信,卻又無從與別人說起的事。
直到巡視完全營,扶蘇才下定了決心,讓高召集三軍集合。
“我有話,要對眾人說!”
萬余遼東、遼西騎從,追隨扶蘇兩年的海東戍卒站在廣寧邑城下,仰頭看著他們的大王,秦始皇帝正統的繼業者,如同明月般照亮這黑暗世的公子。
扶蘇會和他們說什麼。是拿起武,繼續對抗黑夫麼?很多人心存疑慮,但也有許多人,愿意為了召王,繼續戰斗下去!
但扶蘇一開口,眾人卻以為自己聽錯了!
“從始至終,我一直在騙二三子!”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更多的是決絕!
扶蘇對所有人長作揖,讓人大聲復述自己的話,將接下來的話,傳到每個人耳中。
“我不是扶蘇!”
“真正的公子扶蘇,早就死了!”
嘈雜聲頓時響起,但所有人的驚呼,不解,疑,都被扶蘇舉起雙手下。
五日前,他從黑夫那,得到了一個真相。
而現在,作為換,是宣布謊言的時候了!
一個要他在失去父皇,失去地位,失去江山社稷,失去妻子后,還要失去姓名份的謊言!
卻也是一個能讓他善終的謊言。
一個能讓天下和平一統的謊言!
迎著東方升起的太,扶蘇出了笑,這是卸下重擔,一切釋然的笑。
“我真名白羸,隴西郡人,乃是公子扶蘇,在咸時的替!”
“我只是,扶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