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燕雀，鴻鵠（上）

在文學聖殿之中，夫子的地位比皇帝還高，這已經是不文的規矩。

唐安心中暗暗歎息，看來無論哪個朝代，當權者總是有著種種特權。隻看眼前三人著華麗、舉止優雅、麵如冠玉，便知道定都是宦人家子弟。不過話說回來，這樣的人除了蒙蔭父輩之外，從小便能接最好的教育，因為家庭的關係，眼見識也都高人一等，的確比寒門學子有更大的優勢。

盧蔚然微笑著示意讓李玉講話，李玉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單手虛浮道：“免禮。”

“謝陛下！”

看著三人宇不凡、英姿颯爽，李玉發自心到歡喜，讚歎道：“好，目如炬，從容自信，不愧是能圍三甲的才俊。”

“陛下聖明啊！”李玉話音剛落，立刻想起一片馬屁聲。

李玉麵帶得，笑道：“今日能夠站在這裡，足以證明你三人才學之高。寡人隻盼來日仕，你們幾人務必善用中所學報效朝廷，為對我大齊有用的棟梁之才！”

有李玉這番話，幾人的前途幾可預期了。三人麵大喜，躬道：“學生必肝腦塗地，以報皇恩！”

“好！”李玉哈哈大笑，指了指冷落，道：“按照慣例，這盛會最後一環，便要考一考你們的辯才。寡人便不多說什麼了，剩下的時間給落！”

冷落點頭致意，對著三人道：“今年的稷下盛會可謂彩紛呈，經過三天的筆試，夫子會一致認為李旭、趙子誠、薛聰三人文采過人，立意鮮明，為此次盛會三甲。紙上文章考的乃是諸位之‘才’，而今日的辯試，考的纔是幾位的臨機應變。才與變皆是為的學問，還幾位好好發揮，莫要讓諸位大人失纔是。”

三人拱手道：“學生自當竭儘全力。”

“嗯。”冷落點點頭，對著後的試招了招手，後者立刻送上一個木桶。冷落拆封，取出裡麵的竹簡徐徐展開，麵帶微笑道：“今日辯試的題目，乃是夫子與幾位教習再三商議所定，三位聽好——”

“法度為綱，夫令行止而天下齊，何以與國興民善？”

題目並不長，隻有一句話而已，卻讓在場所有人都陷了思考。

法度是國家的本，約束人們的行為，天底下哪個國家都是如此。那麼，如何立法才能讓國家興旺、百姓安居樂業？

這道題目看似簡單，實際上考量的東西卻包含方方麵麵。

其一，學子要通覽古今，知王朝興衰，方能理解不同時期下“法”的意義。

其二，考的是學子們的眼和大局觀，看看他們能否站到朝廷的角度，想到既能振興國家又能安萬民的良方。

其三，考的是學子們把才學合實際的能力。隻會紙上談兵而不接地氣？還是能夠將思想換做法度，真正的施行下去？

可悲的是，站在這裡的學子往往年輕氣盛恃才傲，始終想以才氣倒對手，卻不想自己的才學早已在筆試中證明過了，夫子們如何會多此一舉？

更可悲的是，出題的夫子一片苦心，學子們難以分辨也就罷了，齊王和諸位大臣也喜聽歌功頌德的口號。隻要辭藻華麗陳詞激昂，或許在他們看來就是有能之士，卻忽略了治國的本質在於民生，在於務實。

多年來，折桂的學子之中能夠將才學與實際相結合的，唯有冷落一人而已。

所以，剛聽到這個題目，早已做足了功課的三人臉上便都出了會心的微笑。毫無疑問，此類上升至國家大義的題目，已在他們預料之中。

幾乎冇有任何思考，名趙子誠的學子踏前一步，對著在場眾人作了一揖，道：“學生以為，律法為基，要保基業長青、國泰民，不外乎三點——禮製、德治、人治。子曰：‘道之以政，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朝綱尚仁，輔之以德，則上行民效，謙恭禮讓發乎於心，故有路不拾、夜不閉戶之盛況。兼之君臣尚仁，民心向善，方能令大齊萬世常青矣。”

他是說，用政令來治理百姓，老百姓隻求能免於犯罪懲罰，卻冇有廉恥之心。用道德引導百姓，用禮製去同化他們，百姓不僅會有恥之心，而且有歸服之心。指出以仁政化百姓，以德法教化百姓，從朝廷做起，百姓自會效仿。君臣崇尚以仁治國，百姓皆行善舉，纔會使國太平安穩、基業萬古長青。

左手邊穿著一白的李旭麵帶微笑，上前道：“學生以為，興邦在於修民心，得民心者的天下。故有秦暴政二世而亡，大漢中興之盛世。我大齊尚儒，恩澤天下，若融德於法，則更兼普度眾生之義。”

這位學子主要是站在修心的層麵，指出將德政融於法律之中，用道德替代刑法的約束，使百姓都為有德之人。

說到底，他隻不過是將第一個學子得論點換了個說法而已。想必是和趙子誠想到了一起，怕他搶了先機專於前，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表明論點。

最後一人不徐不疾，微微搖頭道：“仁政故令溫良百姓歸心，然有愚民不堪教化、目無法度敗壞安寧，德不以歸心，何解？”

唐安心中暗暗一笑，看來這第三個傢夥是故意跳出來唱反調了。

那薛聰的學子上前與二人並列，道：“二位所言不無道理，卻視天下大同。殊不知盛世之下，亦有劣民，仁德不度，小至災及鄉裡，大則為禍一方。所以學生以為，仁政故要一以貫之，卻須輔之以刑。利民德，頑民刑罰，剛並濟，方能令百姓歸心。”

一聽這話，先前兩位學子不樂意了。趙子誠眉頭一皺，道：“薛兄此言差矣。聖人人，故以民為貴。大齊尚仁政久矣，聖人之德早已深人心，故齊人人，過必思之，恩必報之，刑罰早已形同虛設。若再拾舊業，不免令百姓心生嫌隙，不利長治久安啊！”

薛聰分毫不讓道：“學生所言之‘刑’並非酷刑暴政，而是懲不堪教化之頑民。若仁德不通，何以解頑民之禍？”

李旭生怕被二人搶了芒，笑道：“立院興教，普德尚禮，使聖人教化固於心而敏於行，何懼惡行不泯？”

“李兄此言差矣……”

三人你一眼，我一語，都是站在仁義道德的角度講一些大道理。唐安心中好笑，這些整日過慣了好日子的富家公子一開口就上綱上線，自以為是地說一些想當然的話，有的以為憑道德就可以約束所有百姓，更有甚者提出普及書院，讓所有孩子都能有書讀，讓道德深人心。如此不著邊際無比稚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一般的拌，隻不過加上了幾個“之乎者也”，反倒讓一幫老傢夥聽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拍案而起鼓掌好，唐安實在是難以理解。

難怪齊國會如此孱弱，會衰敗到眼前這般境地。讓這麼一群本不懂民間疾苦的人走進朝堂，百姓會有好日子過纔怪。

如果這樣的人也配稱之為“才子”，那老子簡直都能算是聖人了！

瞭解了眼前三人是些什麼貨，唐安對這所謂的“稷下盛會”再也冇了半點敬畏之心——一個給養尊優的貴公子鍍鍍金的作坊，實際卻培養出了一批無點墨、毫不務實的廢柴，還有什麼資格讓人保持尊敬？

當一個國家務虛風，錯把舌燦蓮花當甄才之道，那隻能證明這個國家已經腐朽到了骨子裡。

唐安懶得繼續聽下去，隻把這場本冇有意義的辯論當做了無聊的泡沫劇。三位“才子”的爭辯如同催眠藥劑，竟是讓他的眼簾越來越沉，不知不覺便撐著下睡了過去……

“唐安……唐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約約聽人喊自己，甚至還覺有人在自己胳膊上擰了一把。唐安吃痛之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見一旁的之瑤正瞪著一雙杏目，提示般地左右看了看。

順著的目看去，唐安發現四週一群鬚髮皆白的老人都用憤怒的目瞪著自己。

他媽的，老子居然睡過去了，真是罪過罪過。

“嘶！”

唐安吸了一口快要流到下的口水，晃了晃腦袋，對著眾人歉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昨天夜裡失眠……”

一旁的之瑤微微歎息一聲，稷下盛會這種盛事他居然都敢打瞌睡，這天底下到底還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

老傢夥們目中的怒火併未因他一句敷衍的藉口而消減，反而更加熾熱。在齊國最為注重的盛會上睡覺，此等劣舉無異於**地打他們的臉。這口氣讓他們如何能咽得下去？

坐在唐安對麵的謝淵不不的一笑，道：“唐侯爺真是好心態，在聖人相下都能睡的踏實，委實讓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