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溺（五）

傍晚十分, 夕將半邊天空染了耀眼橙金，一群倦鳥撲扇著翅膀從西北邊飛過，掠過城市上方，歸巢而息, 鳥鳴聲漸遠。

六點十幾分的時候, 老宅大門外傳來一陣鑰匙窸窣的聲響。下一瞬，門從外頭打開, 姥姥跟何萍一前一后進了屋, 手上都拎著一大堆菜, 有有鴨有魚，還有不海鮮蝦貝。

兩人在玄關換拖鞋。

溫舒唯見狀, 趕從廚房里迎出去, 兩只手在圍上了，余里卻瞧見兩只修長漂亮的大手已先一步出去，去接姥姥和母親手里的東西。

姥姥抬眼見是沈寂, 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拎得，你歇著去。”

“姥姥就別跟我客氣了。”沈寂語氣溫和而隨意, 徑直接過幾大口袋的菜和，拎著轉走進廚房。

看著青年拔高大的背影, 姥姥臉上綻開笑容，眼底的滿意之更濃幾分。隨即側過腦袋看何萍，小聲贊許道：“這小伙子，工作好, 長得好，還孝順勤快。”

何萍笑著沒有說話。

姥姥目又看向一旁的溫舒唯, 笑瞇瞇的，忽然嗖一下，朝豎了豎大拇指。

溫舒唯被老人可的舉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臉微紅，有點不好意思，低聲支吾了句：“我去廚房幫他忙。”說完也回轉，腳下生風一溜煙兒跑開了。

走進廚房，看見沈寂正在料理臺前整理青菜，然后拿出一顆蒜頭，開始剝。頭微垂著，臉寡淡，額前的黑短發落下幾縷，微擋住額頭。

溫舒唯靠在墻上欣賞了一會兒“男剝蒜圖”，忽的出聲，低嗓子道：“欸。”

沈寂起眼皮，懶懶看一眼，“嗯？”

姑娘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瞧著他，眸子里滿是促狹調皮，小聲：“來，請你看戲。”一細細白白的食指翹起來，朝他勾了勾

沈寂聞聲，作一頓，眉高高揚起來。

兩秒后，廚房門“吱嘎”一聲被人從里頭輕輕打開，出一道兒，兩雙眼睛從門里出來。矮點兒的那雙杏仁兒狀，亮晶晶的充滿好奇，高點兒的那雙狹長微挑，冷冽無波。

只見玄關，何萍換好拖鞋，隨手把手提包放在了鞋柜上，余一瞥，忽然看見客廳沙發上坐著一道悉人影兒。

先還沒反應過來，皺著眉頭走近過去，細細打量，只見一個英秀年正沒骨頭似的癱在紅木沙發上，兩手拿著手機，眼皮耷拉著，視線懶懶散散地瞧著屏幕，正玩兒游戲。書包撂一邊兒，穿校服，校□□部還眼可見地爛了一道口子，看著活像個混社會的二流子。

何萍眉越皺越，居高臨下地看著兒子，沉聲問道：“你這會兒不是該準備上晚自習了麼？跑姥姥家來做什麼？”

顧家小爺不愧是個人，面對鐵娘子何士的質問，他不慌不忙不不慢，連目都沒從手機游戲上挪開，眼也不抬地淡淡回道：“我肚子疼。跟老師請了個病假，先回來了。”

這個鬼扯淡的理由，顯然糊弄不了明的鐵娘子。何萍表平靜，語氣也淡淡的沒有起伏，“肚子疼，媽媽帶你上醫院。”邊說邊替顧文松把書包拎起來，“走。”

話音落地，屋子里一陣詭異的安靜。

顧文松放技能的手指頓住了，冷淡且吊兒郎當地蹦出兩個字：“好啊。”

何萍氣得笑出一聲，“行。現在就去。”

聞言，顧文松又靜默了差不多兩秒鐘，然后咔噠一聲，熄滅了手機屏，沒有語氣地說：“明知道我逃課，還問，不知道我最討厭扯犢子編理由麼。”

正出雙眼睛聽的溫舒唯：“？”

隨后，看見校霸顧小爺隨手把手機丟到了一邊兒，慢吞吞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面朝臉鐵青的母親，面無表道：“手吧。”

溫舒唯：“？？？”

“今兒頭回見我姐夫。”顧文松站定了，那桀驁不馴囂張狂妄的姿態，就像一個王者。兩手松散地在兜里，扭脖子，把腦袋偏向另一側，淡淡地說，“媽，給點兒面子，別打臉。”

溫舒唯：“……”

最后，囂張傲慢不可一世的王者年，被鐵娘子何士揪著耳朵給拎進了姥姥的房間。

臥室門重重關上，“砰”一聲。

溫舒唯被那陣關門聲驚得抖了抖，脖子，嘆口氣，在心里默默替小校霸掬了一把同淚。掬完一回頭，看見那位老校霸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料理臺旁，繼續面無表地剝蒜。

溫舒唯走過去，狐疑道，“沈寂同志，同樣是校霸，同樣是大佬，你對你后輩的遭遇毫不同麼？”

沈寂淡聲：“我不做大哥很多年。”

溫舒唯：“……”

“你弟弟有點兒意思。”沈寂隨手把剝下來的蒜殼扔進垃圾桶，語氣隨意，“這小孩兒關心你，維護你，我對這他印象還行。”

溫舒唯癟，“那你還這麼冷漠？”

“逃課，”大佬作頓住，視線落在姑娘臉蛋兒上，非常有原則，“該收拾。”

*

沈寂這個外孫婿，姥姥是越瞧越喜歡。但人家畢竟是第一次來家里，姥姥自然不好意思讓客人手下廚。由著兩個小年輕剝完蒜理完青菜后，便讓兩人到客廳里玩兒，只了兒何萍進來打下手，開始做飯。

客廳里，才被何士教訓了一頓的顧文松有些消沉。想他堂堂三中校霸顧小爺，長到十六歲，頭回見到個活的特種兵大佬，儀表堂堂，氣場強大，還是自家姐夫，他心頭的敬仰之就猶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誰知，還沒來得及拜大哥，就在大佬大哥面前丟了大臉。

顧文松蔫蔫兒的，京癱在沙發上，低頭玩兒手機，拉著臉子緒不佳，一副不想理人的狀貌。

溫舒唯走出廚房后看見弟弟這副模樣，心生同，搖搖頭，決定不再刺激校霸年已經飽創傷的自尊心，默默牽著沈寂回到自己的臥室，關上門。

沈寂抬眼，不聲地打量自己的這個房間。

他從軍十一年，軍區大院紀律如鐵，一切軍事化管理，就連生活方面也有嚴格規定，大到軍服裝備，小到臉盆臉帕，全都由后期部門統一發放。一切都單調，森嚴，冰冷，沒什麼人味。

溫舒唯的房間，和沈寂常年的世界，截然不同。

九十年代的裝修風格，墻新刷過，四面都是灰。一張單人床，鋪著淺茶的格子床單和同系棉被，米白的書桌上鋪著暖的桌墊，和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文件書籍，書桌正對的墻壁上還掛著小彩燈，燈條上拿小夾子夾著許多照片。

有些照片是和姥姥，有些是和同學，還有一些是風景圖，配著些非主流文字。

簡簡單單，傻氣溫暖。

“歡迎參觀！”溫舒唯笑盈盈的，背著手走過來，見沈寂在打量自己的照片，微窘，有點不好意思地抬手抓抓耳朵，“這些……這些都是我高中時候隨便弄的，那時候比較中二。”

沈寂忽然勾了勾角。

溫舒唯察覺到這抹笑，一愣，微皺眉，抬手在他胳膊上輕輕打了下，“不許笑話我。”

沈寂彎腰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沒說話，牽著姑娘輕輕拉到自己面前。而后兩手分別架住兩邊咯吱窩，往上一提。

溫舒唯天生骨架小，沒什麼重量，讓他拎小仔似的給整個兒拎起來，放到自己上。

沈寂抱小孩兒似的抱著懷里姑娘，坐姿隨意，一手勾住的腰肢，一手住的下，抬起來，垂眸低聲：“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來你家。”

“你第一次來？”溫舒唯臉紅紅的，著他仔細回憶，“啊，是上次姥姥住院，你過來給姥姥煲了一次湯那回？記得，怎麼？”

“你關了你的臥室門。”沈寂道，調子平而淡，教人聽不出語氣緒。

聞言，溫舒唯怔了下。

上回關門了麼？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輕輕咬了咬瓣，著他，一時沒有出聲。

“唯唯。”沈寂整個環住，腦袋埋進香香的頸窩里，嗓音低低的，有些模糊，“我很開心。”

溫舒唯眸突的一跳，“為什麼？”

“這里。”

沈寂手掌抬起，摁在左心房的位置。隔著一層薄薄的料，寬大掌心下的心跳明顯有些急促，噗通噗通，弱而清晰。

他低頭，狠狠在臉蛋上親了口，“我他媽終于等到你放我進來了。”

“……”

姑娘臉更紅，眼眶卻忽的一陣潤，雙手環住他脖子，紅紅的臉過來，蹭蹭他的，像只撒的小貓。在他耳旁聲道：“沈寂同志，我們錯過了十年，但是余生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