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貞元二十一年，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年。小$%^說^族^文*學$網

開年未出正月，便有麗嬪誕下死胎這一大兇之事。二月，皇后涉嫌毒殺皇嗣而獲罪，褫奪印，足坤寧宮。

三日后，變故再生。

貴妃黃氏同淑妃阮氏，先后被查出送與麗嬪不利子嗣的布匹和藥材，被皇帝斥責，同樣足宮中。事關皇族子嗣，又牽涉皇后與兩位一品妃，皇帝不得不全力徹查此事。

帝王雷霆之怒，朝臣們一時都安分許多。

皇后獲罪，貞元皇帝的態度擺在那里，朝臣們也才涇渭分明，敢論是非。但貴妃，淑妃不同，皇帝對此二人一向恩寵有加，況且二人的娘家更是不能輕，京朝臣們明白牽一發而全的道理，誰都不會這個霉頭。

鎮北侯府，前院書房。

老侯爺對著邊防布軍圖唉聲嘆氣，靜了一會兒，高聲問守在門外的管家朱三道：“長生睡了嗎？”

朱三恭聲道：“小侯爺用過晚膳便和老夫人商量整治商鋪的事，此時約莫已經回院中了，老奴這就派人去看看。”

帶兵打仗老侯爺寶刀未老，但這鋪子營生老侯爺還真不上手。心想自己堂堂一品大元帥，竟然沒留下點家底讓孫兒繼承，不由更是滿面愁容。暗罵：皇帝真是吃飽了撐的，給他一個世襲的侯爵怎麼不給他添置家底？這不是存心難為他麼，什麼時候聽說過老朱家除了打仗還能干別的？

沒一會兒，朱三在門外說道：“元帥，小侯爺往這邊來了。”

老侯爺看了看時辰，稍稍放心了些——自從寧衡特意代過，老侯爺每晚都盯著朱定北睡覺的時辰，可不敢再讓他自己在院子里胡作非為。

“什麼事火急火燎的。”

老侯爺開門，才迎出去沒兩步就見朱定北三步并作兩步走來。

“阿爺。”

“小兔崽子什麼事，瞧給你急的。咱們老朱家的兒郎，泰山崩于前而不變，你多跟老子學著點。”

老侯爺收了收臉上的神，老神在在道。

朱定北沒接這茬，坐下便道：“我聽祖母說，皇帝陛下還是皇子的時候曾向圣上求娶過一個子，后來死于非命了？”

老侯爺沒料到他竟會說起這種陳年舊事，嘟囔了聲：“婦道人家和孫子胡說八道什麼呢。”忙讓朱三關上門，守在門外。

“這事我知道得還沒你祖母清楚，那時我奉命回來，陛下已經被立為太子，并沒有聽說有什麼眷在。不過，是有聽聞陛下還是皇子的時候傾慕于一子，也得了先皇允準待弱冠就迎娶。后來那人便再無音訊，陛下似乎認定的死和皇后有關，因此這些年對皇后十分冷淡。”

朱定北追問：“那子是什麼份，阿爺可知？”

老侯爺擺擺手，“老子帶兵在外，連你祖母的手都不到呢，誰還管這些皇子皇孫后院里那檔事？”

他嗤了一聲，對此老懷不滿。

“難道就沒有人對那子好奇麼？”

老夫人也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但除此之外，那子的姓名出一無所知，他才想著詢問老侯爺。

“那時候，誰有心思好奇一個死人。自己家死的孩子都不夠他們哭的。”

老侯爺說了一句，等那些人從喪子之痛回過神來，要在新朝站穩腳跟就夠他們勞心勞力。之后就算有人想起這位神子來，對方早就香消玉殞，有的幾個知人都守口如瓶，這便也了一個無頭公案了。

“哦。”朱定北應了一聲，拇指磨著食指指蓋不知在想什麼。

老侯爺坐到他邊，了他瘦弱的肩膀，嘆息道：“長生，你在想什麼？這些事與我們并無關系。”

朱定北回神，抬眼看他，滿目戲謔。

“我可不能像你老一個，總得給我的世子清這京的渾水，若都跟我似的滿眼抓瞎，不讓人笑話吶。”

老侯爺老臉一紅，沒好氣地拍了拍他的頭，虎著臉道：“兔崽子敢拿老子開涮，膽兒了啊！”

心里卻因為朱定北這一句話心緒不定。

是啊，他不能再用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家規看現在的形勢了。只要朱家軍在一天，鎮北侯府在一天，這個一品軍侯之位就會一直延續下去。他老了從戰場上退下來也沒幾年好活，可以對朝局上的風云視若無睹，但下面的子孫還要承這份業障，給皇帝吃下這顆定心丸。

他們老朱家的脈，總要有人困鎖于這四方的京之中啊。如此境地，他又有什麼底氣置事外呢。

老侯爺想了想，問他：“你都琢磨了些什麼，說來給阿爺參謀參謀。”

朱定北煞有介事地慨：“京人的心眼太多了。”

“就拿這一次麗嬪喪子來說，那麼多太醫日日請平安脈，也沒見誰說這胎不好。生出死胎，肯定有人搞鬼。之前說是皇后，那事還不算糟糕。現在又把貴妃和淑妃扯進來，事不就套了嗎？”

朱定北說。

“皇后我不敢說，但是那個黃貴妃和阮淑妃，一個是涼州州牧的兒，一個是寧州州牧家的，誰也不能他們。”

老侯爺沒想到他已經想到這麼深了，贊許道：“不愧是我的孫子，還是有點眼力嘛。”

他自豪地拍了拍朱定北的肩膀，見孫兒面疼，才訕訕地收回手。

咳了一聲，老侯爺接著道：“咱們先說皇后。”

“其實麗嬪生產時遭了毒手，這件事皇后手的可能微乎其微。你大概不知道，咱們大靖歷代皇后都出寧氏，但除了幾位得了皇帝喜的皇后，幾乎沒有人有孕。就算產子也不會立為太子。”

“一則，是忌諱皇室脈為寧氏所。再則，皇子一旦被立為太子，不論生母是何人，都必須先過繼到皇后名下。太后之位就是皇后囊中之，就算有寧皇后早逝，皇帝也不會再立皇后，太子的玉碟也要記在那位皇后名下。當年圣上也是如此，他生母并不是太后。雖然咱們現在這位皇后雖然不姓寧，但規矩不會因此改變。犯不著為難別人。”

“再說那兩位皇妃。”

“沒有鮮卑府之前，涼州和寧州是大靖邊境兩大要害之地，三面都被外族包圍。尤其是涼州東邊的鮮卑匈奴，西邊的羌族，都是厲害好戰的蠻族，老子以前就在涼州駐兵十年。”

“現在鮮卑人是被打服了，但匈奴和羌族也不是吃素的。這兩州事關大靖國境安危，州牧還都是州府當地名門族舉薦上呈的人選，而非陛下考選。所以州牧雖是二品，但咱們大靖皇帝，除了寧氏皇后之外，也會將這兩州州牧的兒納后宮，封高階嬪妃。當今圣上說起來，曾祖母便出涼州黃氏。”

涼州如此，寧州除了羌族之外，更大大小小有三個界國，面對數百個蠻族部落，每年大小戰爭不斷。一般科舉上來的朝臣和京世家子弟出的朝臣還真沒本事拿得住局面。

不比皇后膝下凄涼，淑妃誕下皇長子，黃貴妃有皇四子和五公主，都深得貞元皇帝重。

若不是皇后的份，這兩位一品妃比來得面太多。

朱定北按了按指蓋，自言自語道：“槍指三方，到底是誰要這麼做？還是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他原以為是皇帝所為，但事關邊境貞元皇帝再糊涂也不可能拿大靖安危開玩笑。何況，鮮卑府建府不過兩年，遠不到安定的時候，涼州寧州絕不能。

但若不是皇帝，又會是誰能將皇帝的后院攪得天翻地覆？

這些事都不能僅僅以利弊得失來定論，這里面的關系錯綜復雜，還有許多人看似沒有機卻也不能摒除嫌疑。

因此朱定北才會失去了判斷的方向。

老侯爺也不是蠢人，可以說某些方面他比朱定北這個重活一世的帥還要通。

聽朱定北的話，他一下子就明白，孫兒口中的螳螂是誰。

老侯爺擰了擰眉頭，他不知道朱定北是怎麼察覺到貞元皇帝對朱家的忌憚的，但若以這樣的惡意揣度皇帝，實在不妥。雖然……他自己也有過同樣的懷疑。

他并不愿意讓朱定北心這些，他就是思慮過重才會生了心病。但想到方才朱定北那句看似戲言卻飽含沉重的話，告誡孫兒的話也再說不出口。

鎮北侯府總要有個人扛起來，而比起這孩子的兄長，朱定北能做得更好。

老侯爺又看了看屏風上的邊防圖，索讓朱定北琢磨些，把自己的想法開誠布公道：“也可能是有人著急了。”

朱定北疑地看著他。

老侯爺：“你想啊，皇帝有幾年沒有新的皇子再出世了？今年最小的七皇子也有六歲了？六年啊，皇帝陛下也不過三十有六，都是男人，滿院子人怎麼可能忍得了。可愣是沒鬧出人命，這肯定是他自己有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