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不斷的風雪,在臘八這一天突然停了,天空放晴,金脆,看起來似乎很溫暖。可是積雪深深的京城經過一夜晴空,反而更加乾冷,吸一口冷氣,吐一口白霧,那種冰寒的覺似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凍住般,順著鼻腔向流。
天氣如此寒冷,又只有兩天便是新年,所以能不出門的人自然全都窩在了家裡,暖暖的爐火與熱騰騰的酒菜。而這個時候還不得不在外奔波的人,也因此顯得更加辛苦和孤寂。
一大早,巡防營的兵便在規定的時間準時打開了四方城門。每個城門首班崗的四人分別站在兩邊門樓下的位置上,監看出城門的人流。巡防營在謝玉治下時,軍容原本就不錯,靖王治軍更嚴,無人敢怠慢,所以愈發整肅,雖然站了片刻雙腳就有些凍得發疼,可當班的四人並沒有到走跺腳,以此取暖。
冬天的早上人不多,尤其是通向煙瘴之地的西城門,除了幾個出去的,就沒人進來過。到了日上三竿時,這時漸漸有了些人氣,城門旁擺攤餬口的小販們也陸續出來,懶懶地朝著稀稀落落經過攤前的客人們賣。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城外天際線出現了一隊黑影,向著城門這邊的方向進發。
“那是商隊嗎?”一個守兵著脖子看了半晌,“那麼長的隊伍,見啊。”
“你新來的不知道,”他旁邊的是個本地老兵,立即接話道,“那是運藥材的商隊。咱們大梁西邊除了兩三個州以外,大部分都是高寒地、煙瘴地,可越是這樣的地方越產珍貴藥材。我舅舅就是開藥店的,他說最好的藥都是從西邊運來的,所以常有商隊過咱們西城門。不過後天就三十了,這商隊纔剛剛趕到,真是辛苦……”
兩人說話間,遠的隊伍已越走越近,漸漸看得清車馬和人的服飾了。
“我怎麼覺得……那不像是商隊呢……”新兵盯著瞧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委婉地表述了意見,“商隊不會有兵護送吧?”
這時老兵也察覺出不同,裡噝噝了兩聲,有些意外地道:“真的不是商隊呢……中間只有一輛車,好像不是裝運藥材的,那個看起來是……是……啊,是囚車!”
當他以很肯定的語氣做出結論的時候,其他守兵也都已看清楚了。正向城門迤邐而來的,是一支押運囚犯的隊伍。不過與平常不同的地方是,押送的兵前後起碼有三百多人,而被押運的囚車竟然只有一輛。
到底是什麼重要的囚犯,竟然要這麼勞師衆,戒備森嚴地押運進京?難道還有人敢攔截府的囚車不?
在西城門守兵好奇的目中,那長長的隊伍終於走到了城樓下。與隊列中披甲執堅的押送兵不同,走在最前面似乎是長的男子,竟然只穿了一普通的便服。這人騎著一匹灰騮馬,姿修長韌,十分勻稱拔,頭上雖挽著髻,肩邊卻是散發,兩鬢各有一綹銀束頂髻,扣著一圈玉環。再看他臉上容貌,甚是俊,雖有些皺紋,但卻難以判斷年紀,氣質上也有一種雌雄莫辯的味道,眼尾高挑的雙眸中,時時出些邪冷的氣息來。
“啊……”老兵們都已判斷出了來者是誰,全部低下頭,彎腰行禮。新兵不明狀況,但想來能率領這麼大一支押送隊伍,那男子定是位職位不低的大,急忙也跟著行禮。
隊伍的正中間,便是那輛囚車,雖然大小樣式與普通的囚車基本一致,但仔細一瞧,此車的囚籠竟是鐵鑄就,鐵條都有半掌來寬,接口都焊鍛得極死。車中犯人蜷在角落裡,重枷重鏈鎖著,滿頭烏黑的髮遮了臉,本瞧不清容貌,從他坐的姿勢和包紮布上的浸可以看出,他左大還了不輕的外傷,不知是不是被捕時與兵過手。
金陵的城牆非常厚實,門樓自然也很長,可領頭的那名男子緩緩縱馬走進門樓的影中後,卻勒住了馬繮,停了下來。守城的巡防營兵士不敢去問怎麼了,只能呆呆地看著他。片刻之後,男子冷冷地笑了兩聲,突然揚聲道:“我們可快進城了,進了京都就更沒機會了,要不要再試一次?”
這句話如空中飛來,聽得人滿頭霧水。不過留給守兵們迷的時間並不多,只有頃凝寂,殺氣瞬間大盛,城門西側的樹林中衝出大約五十來名壯漢子,俱是勁裝長刀,直撲車隊而來。與此同時,城大門主道的小攤販們也作利落地從暗出刀劍兵,快速組隊形,其中三四人主攻,其餘的人迂迴,切到領頭男子與後邊囚隊之間,似乎打算先把他拖住。馬上男子瞳孔微,擡手間兵刃出鞘,使得竟是一柄彎度極大的胡刀,簡簡單單地隨手一揮,亮與勁氣已直撲來者眉睫,衝向他的人無論是何角度,都覺得鋒刃迎面襲來,不得已停步自保,唯有其中一名著赤衫之人似毫無所覺般,形去勢不變,臨到近前卻突然一晃,眨眼便出現在另一個方位。
領頭男子“咦”了一聲,好像極是意外,臉一凝,不敢大意,刀勢一收一改,應變甚快,與來者倏忽間已手數招。
跟赤衫人同時襲向那領頭男子的其他幾人中似有一位是襲擊行的指揮者,他見赤衫人已功拖住那領頭男子而且還不落下風,口中立即呼嘯幾聲,帶領城殺出的人全衝向囚車,與城外的同伴一起夾擊守衛的兵。
押運囚車的三百兵數量雖多,但只是普通兵士,與這些明顯懷武功的江湖客們戰力不平衡,一就更沒章法,除了囚車四周的數十名銳仍堅持對戰外,其他人早被幾番衝殺分開,完全顯不得人多的優勢來,不多時劫囚者已有兩人衝到了車旁,可惜囚籠太結實,他們用力劈砍,但劈捲了刀口也劈不開囚籠,只能試圖駕著整車逃離。
不知是因爲有人來相救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囚車中的人犯非常激,努力拖著上的重枷狂搖囚籠鐵條,口中嗚嗚作響,卻說不出清晰的話來,看樣子像是被人塞住了。由於他激的樣子甚是異常,劫囚指揮者心中一,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即大一聲:“撤!全撤離!”
他話音未落,領頭男子臉上已現冷笑。與他笑容裡的冰寒之氣同時瀰漫開來的,是城牆頂上突然現的近百名弓手所帶來的死亡氣息。囚車就停在城門之外數丈之地,圍在四周的劫囚者除了幾個在門樓底下的以外,幾乎全都在城牆上弓手森森利箭的程之中。雖然在接到撤離指令的那一瞬間大家已立即結束攻擊全速逃離,可人的腳程又如何快得過迅如流星的飛羽?剎那之間,破空之聲、慘之聲相響一片,帝都城外已屠戮獄場。縱然是懷武技的江湖人,但除非是絕世高手,否則箭之下也只能當活靶,區別只在於能抵擋多久,能逃開多遠。
數箭雨後,劫囚的衆人中只有大約一半的人在同伴的拼死掩護下逃了城外林,雪地上橫七豎八躺著,有的竟被刺蝟一般,殷殷流將積雪都浸了黑。面對如此慘況,指揮者兩眼都紅了。不過他顯然是個心志堅韌之人,轉念之間已控制住了自己幾發狂的心緒,喝令從城衝殺出去,挫後僥倖退回城門側的十幾人快逃。可是敵手並非尋常之人,城樓上有伏兵,城又豈會沒有?從幾巷口涌出的上百名兵眨眼便形了一個厚實的包圍圈。從他們統一的兵刃樣式和灰質皮甲的服裝上來看,分明是懸鏡司麾下的銳府兵,一個個如狼似虎,氣勢洶洶地等待著上峰下令。
可是在這關鍵時刻,府這邊的那位領頭男子卻遲遲沒有聲音,倒讓人有些意外。
從一開始到現在,無論戰局如何偏轉,有一個人毫沒有到周邊勢急劇變化的影響,那便是在與領頭男子手的那位赤衫人。他只是專注地、認真地打著,領頭男子的高絕武功似乎令他十分滿意,呆板面容上那雙黑冷的眸子閃爍著爭勝的芒,出手也毫不留,此刻正戰至酣,得領頭男子不得不全力抵擋,爲保氣息不,本不能開口說一個字。
如果能讓赤衫人擒住領頭男子爲質,勢當然又會轉折,不過劫囚指揮者眼力很準,一下子就看出想要達到這個目的,只怕還很要打上一陣子才行,而懸鏡司的府兵又不傻,領頭男子雖開不了口,但他們也不會一直這麼呆呆站著,沒過多久就會反應過來,主發起攻擊。所以快速閃念考慮之後,他立即大聲道:“好孩子,我們要回去了,過來撕條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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