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蔡荃頓時面喜,“這幾日我忙壞了,什麼消息都沒顧得上聽。這麼說靖王再過半個多月就是太子了……看來朝局有啊!”
“是啊,只希這之前不要再出什麼波就好了……”
“怎麼這麼說?我看萬事齊備,能有什麼波?”
沈追看了他一眼,“你沒發現靖王殿下近來一直鬱鬱不樂,好像有什麼心事一樣嗎?”
“沒……我這一向都快忙暈了……殿下爲什麼不悅?”
“我要知道還跟你商量?”沈追皺著兩道有些短的眉,“朝政平順,邊關沒有險,看皇上的態度也是聖寵日隆,我實在想不出,殿下到底還有哪裡不足?”
蔡荃仰頭想了半日,也想不出,道:“會不會是病了?”
“前日才聽說他在苑降伏南境送來的一匹烈馬,哪裡會是病了……”
“那也許是即將爲儲君,心裡到底有些惶恐吧……”
沈追默然半晌,道:“還是不像……但無緣無故的,又不知該如何問他,只希加冕之後,也許能好一些。如今太子冊立之事已定,譽王賜死的詔書只怕這幾日也要頒下來了。聽說他連日上書悔罪請求免死,陛下都沒有允準。”
“興兵謀叛,怎麼可能免死?”蔡荃搖頭道,“譽王自己心裡也應該明白纔是。他冒的這個險,贏,便是天下,輸,便一敗塗地,哪有第三條路?”
“這樣想來,竟還是先輸在他手裡的前太子好些,”沈追慨道,“雖然幽囚外地,不近帝都,到底保了一家命。這幸與不幸之間,真的很難定論啊。”
蔡荃突然瞇起了眼睛,慢慢道:“你說……殿下的心事,會不會是爲了當年的祁王?”
沈追嚇了一跳,一時忘了兩人在馬車上,本能地左右看看:“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同是逆案,因爲這樁想起了那樁有什麼稀奇的?”蔡荃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何至於這麼張?”
“你是不知道……”沈追籲一口氣,“當年祁王案時帝都幾乎流河,半朝的文武大臣求作保,事反而越保越糟,人殺了一批又一批,好幾個府第被連鍋給端了,我母親當時進宮,親眼看見榮寵一時的宸妃娘娘,死時竟是被一匹白綾裹了擡出去的……自那以後的這些年來,誰敢輕易提起祁王?”
沈追是清河郡主之子,位近宗室,他對當年的腥慘狀自然比彼時還是地方小吏的蔡荃要清楚得多,剛剛簡單說了那麼兩句,竟似有些寒慄的覺。
蔡荃怔了半天,神突轉凝重,肅然道:“可是祁王一案,是夏江主查的吧?”
沈追一凜,立即領會到了他的意思,也擰起了雙眉。
“靖王殿下一向對祁王案有異議,這個態度盡人皆知,他也爲此被制了十年,時常連京城都呆不下去。如果主查祁王案的人自己謀逆,殿下的心裡怎麼可能會沒有想法?”蔡荃正道,“我想他近來心事重重,多半是在考慮要不要向陛下提議重審祁王案。”
“千萬不能!”沈追冷汗都下來了,“冊立之事尚未行,如果惹惱了陛下就麻煩了。祁王案雖是夏江主查,但最終置那個樣子的人畢竟是陛下。若無強有力的證據而要求重審,陛下只會認爲他自恃新功,無端翻弄舊事。你是知道的,陛下最痛恨的是什麼?就是意圖貶低君威!要重審祁王逆案,不就擺明了認爲陛下當年是犯了大錯嗎?陛下絕不會容忍的!”
“可是……”蔡荃堅持道,“從夏江謀逆就可以看出,也許當年的真相……”
“你怎麼還沒懂?”沈追沒好氣地道,“什麼是真相?你以爲十三年前就沒有人對真相有所質疑嗎?可結果呢,或貶謫出京,或人頭落地,或者……乖乖地閉口不言。也許對陛下來說,祁王當時是不是真的反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旦想反的話,隨時都可以反!”
蔡荃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調,不由地全一陣發麻,看著沈追半天說不出話來。
“總之,單憑夏江謀逆就推測當年是冤案,這個理由不夠,”沈追又放緩了語氣,神有些無奈,“我想靖王殿下大概也是想到這一層,才這般鬱鬱不樂的吧……”
蔡荃目沉沉地看著車頂,冷冷地道:“若我是靖王殿下,我也不會罷休的。”
“你說什麼?”沈追沒太聽懂,詫異地看向他。
“什麼做想反的話隨時都可以反?就因爲這個,數萬的人頭便要落地?”蔡荃說著說著竟激憤起來,“天子之責,在於育萬民,天子之威,在於仁德懿範。並無反跡卻要疑人有反心,天子的襟如此,爲臣者何來霽月風?我原本還以爲靖王爲祁王不平,只爲他們兩兄弟義甚深,今日聽你這樣一說,竟然……”
“好啦,”沈追一把捂住了好友的,“當我什麼都沒說。不過看你都憤憤不平的樣子,我更能明白殿下的心了。但急也不能急在這會兒,等將來……那個時候到了,什麼辦不?咱們還是要找個機會勸勸殿下不要魯莽行事纔好。”
“要勸你去勸,我不去。”
“好,你就當你的耿臣吧,我圓,我自己去勸。”沈追雖然賭氣這樣說,但想了想還是不妥,“我去也不合適,不如哪天請蘇先生勸勸吧。他這次隨殿下春獵,同經叛危局,聽靖王府的人說殿下現在對他禮敬有加。這人口才又好,他若肯出面勸阻,殿下一定會聽。”
蔡荃其實心裡還是知道沈追的觀點是比他更合時宜的,僵持了一下,最後也“嗯”了一聲。
馬車外,此時恰好經過昔日的譽王府。過紗窗看去,那曾經赫赫揚揚的親王府第,如今已敗落蒙塵。兩位尚書大人想起剛剛的討論,突覺世事白雲蒼狗,不由對視一眼,同時發出了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