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藥的作用,還是樑帝年邁不經摺騰,沒過一刻鐘,他已朦朦睡去。高湛跪在牀角守了一陣兒,聽見沒有了聲響,這才輕輕爬起來,朝牀上看了幾眼,蜷著悄悄後退,一步一步退到側門邊,一閃,無聲無息地溜了出去。
側門外是一條長長的雲頂折廊,靜妃仍是一派溫婉地立於廊下,袂飄飄,風滿襟袖,目澄澈寧逸,沒有什麼特殊的表。高湛在距離十來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注視著在無爭中漸漸升向頂點的這位娘娘。看著看著,這位六宮都總管總是低眉順目一團模糊的臉上第一次出了表,那是暗暗下定決心的表。
高湛知道,明確選擇最終立場的時候已經到來。
“稟娘娘,是左中丞東方峙……”靠近了靜妃後,他只低聲說了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說完之後,便蜷起子,一也不地等待著結果。
靜妃晶亮的眼珠微微轉了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聲,並無他言,但高湛臉上繃的線條已經明顯鬆弛了一些,再次深深躬腰施禮後,他又順原路回到了寢殿之中。
臥榻之上的樑帝依然保持著剛纔的姿勢,只是氣息越發的紊。又過了片刻,他開始起來,頭在枕上不停地滾來滾去,額前冷汗涔涔,雙手時不時在空中虛抓兩下,口中呢喃有聲。
“把陛下喚醒吧,又在做惡夢了。”靜妃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殿中,溫和地發出了指令。
高湛趕應了一聲,爬起來,俯到牀前,輕輕搖著樑帝的手臂。
“陛下……陛下!!”連喊了十幾聲後,樑帝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震了一下似的,猛地彈坐了起來,目呆滯地瞪著前方,滿頭大汗淋漓。
“陛下又夢見什麼了?”靜妃用一方素帕輕輕給老皇拭著汗,聲道,“這次應該不止是宸妃,還有其他人吧?”
樑帝全一,用力揮開了的手,怒道:“你還敢來見朕?枉朕待你們母子如此恩寵,你們竟然心懷叵測,心積慮要翻赤焰的案子!朕真是瞎了眼,竟寵信了你們這樣不忠不孝的東西!”
“就算我們心積慮吧,”靜妃安然道,“可是有一點陛下必須清楚,赤焰一案之所以會被推翻洗雪,除了我們積心積慮以外,還有另外一個更加重要的原因。”
“什、什麼原因?”
“真相。真相原本就是如此。”靜妃的目如同有形一般,直直地刺樑帝的心,“陛下是天子之尊,只要您不想承認今天所披出來的這些事實,當然誰也強迫不了您。可即使是天子,總也有些做不到的事,比如您影響不了天下人良心的定論,改變不了後世的評說,也阻攔不住在夢中向您走來的那些舊人……”
“別再說了!”樑帝面蠟黃,渾戰,兩手捧住額頭,大一聲向後便倒,在枕上搐似的息。
靜妃出一隻幽涼的手,輕輕在樑帝眉前著,低聲道:“陛下,若論忠孝,林帥不可謂不忠,祁王也不可謂不孝,景琰素來以他們爲楷模,他們當年沒有做的事,景琰也絕不會做,請陛下無須擔憂。”
樑帝慢慢鬆開蓋在臉上的手,定定地看向靜妃:“你敢保證嗎?”
“陛下若真的瞭解景琰,就不會向臣妾要求保證了。”靜妃的脣角,一直保持著一抹清淡的笑意,只是羽睫低垂,讓人看不清的眼睛,“景琰所求的,無外乎真相與公道,陛下若能給他,又何必疑心到其他地方?”
樑帝呆呆地權衡了半日,目又在靜妃溫婉的臉上凝注了良久,最後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喃喃道:“……事已至此……就由你們吧……朕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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