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無意參與，便跟梅疏遠站在料峭的石壁上，觀賞紅楓。

紅楓依舊覆蓋整個徐陵，天風漫過時，層層疊疊，宛如流的火焰。

江陵瞧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沒有在徐陵留下任何痕跡。

江陵說要陪梅疏遠踏遍山川河流，即使梅疏遠提前想起了一切，這個承諾依舊不打折扣。

他們去了極北之地的鐘靈山，在雪山之巔埋下了一壇酒。想著有朝一日，一位有緣之人挖開雪地，找到這壇來自江南水鄉的桃花釀。

又到沼地的惡蛟潭一日遊，將那條作惡多端的蛟龍修理的滿頭包後，把被惡蛟抓來的小姑娘送回了家。

安城瘟疫肆，兩人便在安城停了半月，江陵扮神醫，梅疏遠配合江陵自稱“半仙”，演了回神。神渡人，神醫濟世，兩人將安城瘟疫解決了，方才離開。

途經天瀾宗時，江陵聽說天劍林問世，想著梅疏遠好歹也是“劍祖宗”，便進去溜達了一圈，這一圈好死不死到了問天劍主那個奇葩。

問天劍主沒有認出化為人的梅疏遠，兩人切磋了一天劍後，問天劍主立刻把梅疏遠當了知己好友，約定半年後去瑤仙臺一戰。

江陵當然不可能讓梅疏遠去赴約，他又不是傻缺，暗中讓梅疏遠跟問天劍主打幾架可以，要是上了瑤仙臺，暴在眾人面前，說不定就泄份了。於是，江陵當晚就拐著梅疏遠跑了。

之後兩人去了孟川，觀賞月下幽曇。

路過盤山，順手剿滅了一窩盜匪。

救了一位遠嫁和親的凡人公主……

……

一路遊山玩水，隨心所。

大千世界的奇景無數，邊有人相伴，才能會其中悠然趣。

痛痛快快的恨仇，有知己同自己分，心中才有一安寧。

直到有一天，江陵兩人站在街道旁，看著吹鑼打鼓行過的花轎時，江陵說：“我們回無海吧。”

梅疏遠沒有問為什麼，僅僅答了一聲好。

兩人便立刻啟程回到了最初那片海域。

一年景，無海並無變化，依舊是黑雲沉沉，怨氣盤踞，然而兩人的心境同一年前截然不同。

江陵先前還對九幽殺陣避諱莫深，這一次直接拉著梅疏遠踏了陣中。

梅疏遠停在了冰棺前，展開了冰棺上的畫卷。畫卷是江錦畫的，也是他留在這裡的——作為江臨川的陪葬品。

江陵則著火麒麟上的鱗甲，懷念自己這位長輩兼朋友。

“我還是清河仙君的時候，一看到這幅畫，便覺得它該是我的。”

“這幅畫原是穆湘姑娘送給你的，當然是你的。”

“……不只是這個原因。”

“嗯？”江陵回首，看到了立於冰霜之上的人。

梅疏遠似乎一直著江陵，清碧的眸子含著一點溫的笑意，笑意逐漸擴大，自眉梢眼角溢出。

他道：“我覺得畫上的人也該是我的。”

江陵：“……”他覺得自己被了。

梅疏遠小心翼翼的收起畫卷，攏懷中，走到江陵側時，他彎下腰：“阿陵，你想小火了嗎？”

“很想。”江陵從儲袋中掏出了一塊橙紅的鱗甲，放到了火麒麟的上，“這塊鱗甲是我在境撿到的，當時就覺得有緣，所以一直收著。”

“這裡面……附著小火一抹魂魄？”梅疏遠出驚訝之。

“嗯。”江陵輕笑，“火麒麟是神，只要有魂魄尚在，便有一線重生的可能。我問過系統，系統說只要我將魂魄送到前，萬年後小火便可重生。”

“重生並不容易。”

“對，所以這一切有個前提。”江陵一副“你快來問我”的架勢。

梅疏遠給他面子，認真提問：“什麼前提？”

江陵彎，笑容明朗又得意：“搞定你啊。”

“？”

江陵稍稍提高音量：“只要我能搞定你，系統就保證小火能重生。”手指頭勾起梅疏遠一縷長發，江陵抬了抬下，詢問，“我搞定你了嗎？”

“搞定了。”

梅疏遠在江陵角印下一吻。

出了九幽殺陣後，兩人回到了最初那塊礁石上，肩靠著肩，手握著手，羽長發被風糾纏到了一起。

江陵仰著頭，眸子被月迷離。

梅疏遠垂首，纖長睫下，碧眸如暖暖春日。

“疏遠，我在長林看到那架花轎時，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江陵一歪頭，便靠在了梅疏遠肩膀上，“我們從來沒有完完整整拜過一次堂。”

“我抱著你拜過堂了。”

“可是，我那個時候……”死了……

江陵頓住，覺得說往事沒意思，便笑盈盈道：“我會補回來，絕對不會委屈你的。”

“嗯，那我等著。”

雙方沉默了一會兒，江陵聲音非常的輕微，幾不可聞：“疏遠，我要離開這裡了。”

梅疏遠聽到了，睫了：“……你不屬於這裡，遲早要離開。”

江陵心中微沉，死死握住了梅疏遠的手：“我不是要離開你，我只是要去找你。”找到萬年後的梅疏遠。

“……”

“我說過的，無論如何，我都會去找你。”

“我知道。”梅疏遠側首。

這時，江陵終於看清了梅疏遠臉上的神，那是獨屬於江陵一人的溫：“我會等你。”

江陵不由容。

“你來找我，我便等你。這是約定。”

江陵闔上雙眸，遮住了所有的不舍，角泛起笑意：“好，我們約定好了。”

“你等我，我啊，穿著婚去找你。”

一夜過去，月沒海面時，礁石之上唯留一人。

梅疏遠姿勢不曾變過，溫玉似得指尖微微收攏，仿佛依舊握著一個人的手。那人的手溫暖如玉，比日月星辰、山河萬裡還要重要，還要令人留。

他的睫上沾了清澈的水，睜開眸子時，眼角侵染了水和流。

萬載歲月，恍然而過。

歸墟最深沉昏暗，被萬千鎖鏈困住的人，睜開了眼簾。

碧眸承載了歲月，清寒森冷。

下一刻，鎖鏈盡數化為齏，曾經毀滅一切的魔頭，再度踏世間。

.

江陵蘇醒過來時，一個穿著紅肚兜的娃娃想要撲進他懷裡，悉的漢聲傳耳中：“宿主！！！”

“系統？小紅？”江陵捧著拳頭大小的娃娃，有些遲疑。

“是我是我，宿主我好想你。”

“……”

這副破鑼嗓子，讓江陵確認了娃娃的份，也讓江陵一臉微妙。

“宿主你完了任務，所以我可以化為人形了，以後我會永遠跟著你……”

小娃娃興的在江陵耳邊制造“噪音”，江陵用法封住了娃娃的，世界終於安靜了。

提著掙紮的小紅，江陵在火麒麟骸中發現了一顆豔紅的麒麟蛋。

麒麟蛋劇烈，覆蓋蛋的雪花簌簌而落，“卡”“卡”聲響起，蛋殼裂開無數細，一只年的小麒麟踉踉蹌蹌的邁開步伐，蹭了蹭江陵的擺。

“小家夥，你以後就小火。”

江陵溫的抱起小麒麟時，再度聽到了冥冥之中那道虛無縹緲的聲音。

“恭喜你。”

“我用過無數方法，想要阻止他，或者殺了他，都失敗了。”

“能夠阻止他的，唯有你。”

“我覺得就算是你想要阻止他，也很難，最穩妥的辦法是殺了他。”

“可是我才發現，你可以輕易的阻止他。”

“或者說，你的存在，便是他的一切。”

江陵不曾回頭，只是稍微調整一下手臂，讓小麒麟和娃娃在他懷裡待的更舒服。

天風拂起他的長發袍，仿佛乘風歸去，他淡淡開口：“說完了嗎？”

“……”

離開這裡時，江陵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我去歸墟之境接他，然後會跟他一起彌補過去的錯。”

江陵穿上了紅嫁，行於人世，尋找踏歸墟之境的那契機。

他坦坦，灑自在，從來不在乎任何人的目與流言，偶爾遇上什麼不平事，還會出手幫忙，解決一切後，又翩然離去，漸漸留下了不傳說。

跟人同行時，有人好奇問過他：踏遍三千世界，是不是想覽盡世間奇景。

他便笑笑：“一個人遊山玩水有什麼意思？等我接回心上人，在跟他一起看。”

尋了半年，江陵察覺到了歸墟一氣息，便在一座小城留下。

小城雖然小，卻繁華安定，夜間非常熱鬧，每家每戶都會在門口掛一盞長燈，直到深夜才會熄滅。

行人相攜散步，街頭巷尾還有商販賣著各種有趣玩意。

江陵在一家客棧住，客棧修了兩層，幹淨整潔，江陵住在二樓。

夜後，他便坐在大堂靠窗位置，要了一壺烈酒，幾盤甜糕點。

他穿著一套繡紋致的紅嫁，青墨長發用一金簪束起，卻沒有毫，反而更顯風流清貴。

拳頭大小的娃娃抱著一塊糕點啃著正歡，小麒麟則窩在江陵懷裡，甜甜睡。

江陵時不時抿一口酒水，或者咬一口糕點。

梨花木窗敞開，夜風清涼貫，吹散了發間酒氣。

娃娃許是吃的撐了，終於有空關心起自家宿主來：“宿主，這地方全是凡人，一個修士都沒有，你確定這裡有歸墟的口？”

江陵有些微醺，懶得理變娃娃的系統。

娃娃喋喋不休：“與其運氣似得找歸墟口，我們不如去東海盡頭，在那裡守著，每百年東海的水便會湧歸墟，到時候你借著海水進歸墟，不就行了……”

江陵自然知曉，可是海水還有幾十年才會灌歸墟，江陵不願意讓梅疏遠多等幾十年。

突然，風中送來海水的波濤聲。

娃娃太吵，漢聲遮住了波濤聲，江陵一急，直接把娃娃摁進了酒杯裡，尋著約的浪花聲，向著窗外去。

燈火闌珊，江陵看到了悉至極的人。

那人姿依舊，和的眉眼凝著萬般風華，碧的眸子有些冷清寂靜。

算算時間，他在歸墟沉睡了萬年之久。而他醒來第一件事，便是離開空墟，來到離江陵最近的地方。

江陵瓣微：疏遠……

恍如歎息的呼喚被冷風吹散，梅疏遠卻抬首，看到了一襲紅嫁的江陵。

萬載之後，他們誰都沒有失約。

江陵歪了歪頭，朝著梅疏遠一笑。

拇指抵，沿著線，劃過一個弧度。

這是兩人間的小暗號，無聲告訴疏遠：笑一笑啊……

梅疏遠彎了彎眉眼，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