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背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喝下，又聽季蕭在他背后猶猶豫豫的繼續問道，“晉和，你的份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吧？”

他回頭，看見季蕭垂目抱著阿元，臉上的神帶著些消沉。

他覺得沈淮是個極好的人，可從沈淮如今的份看來，他起碼是個位比縣太爺高的人，這樣的人在平王面前怎麼都不會說不上話。和沈淮的近，對自己是沒有一點兒好的。

然而晉和才幫自己理了一個又一個麻煩，此時與他撇親關系，那了什麼樣的人？

季蕭心里的糾結一點不落的全都鋪陳在了素凈的臉上。

阿元地揪著季蕭的襟，將小臉在他單薄的口。父子兩個怎麼看怎麼可憐見的，讓沈淮忍不住走近他兩步，出手卻又僵了僵，忍耐著收了回來。

不，此時若是再讓季蕭了驚，兩人之間剛建立起來的那點好便會煙消云散。

沈淮的眉頭擰在一，他避開季蕭的問題，反問道，“那個人平日里也是這般對你的？在外頭說的那些話，你是聽得懂的，你從前也都是這麼著的？”

季蕭不言不語的垂頭站著，和剛才在外頭時的模樣沒有什麼兩樣。

沈淮既是心疼又不免泛上一點兒怒氣，他知曉季蕭的生活一路過來不會容易，他的子里多被欺凌的有些逆來順。只不過知道是一回事，看著季蕭給人欺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是言辭上挑剔兩句罷了，不痛不，我只當是沒有聽見，可若是離了這里，我和阿元的生活便飄萍無依難以維持，”季蕭緩緩地抬起頭看著沈淮，他的面容依舊溫和，只不過出一苦，“諸人皆是為生活，我……”

沈淮看著季蕭的眼睛，耳邊聽著他說話，恍然想起自己還是個稚時，瞧見一位冷宮公主被刁奴欺凌，他雖上前阻止，卻也聲氣的訓斥了那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小孩，“你實在沒有用，竟讓一個奴才騎到你頭上，若你自己都不知為自己出頭，那你就注定給人欺負了去！”

那小公主嚅囁著，極輕的道，“六皇兄，你，你不明白。”

可自己不明白的是什麼呢？年的沈淮被他的兄長牽手走在宮墻之上，巡視繁華的上京之時，忍不住問了。

他還記得兄長寬和的笑容，哪里像旁人里那個嗜的惡人？

當時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指著城樓下匆匆行過的百姓，“你瞧那里，”沈淮順著皇帝所指瞧去，一個農人打扮之人被幾個潑皮圍住，面上出十分無奈又怯弱的神，他無力反抗，只能由著那些潑皮挑挑揀揀。太子命人尋來弓箭，將弓拉滿，弓箭應聲急而出，從其中一個潑皮的頭頂心穿過，將他的辮子給定在了墻上。

太子松了弓箭，垂眸笑看著沈淮，“阿淮，他沒有法子，很多人被人欺負都沒有法子，你的出高貴，但他們不是，便如此刻我們站在高，隨意將弓箭出，他們除了被釘在墻上，沒有任何法子，”太子頓了頓，又問，“你讀書有一陣了，可讀了《晉書》？”

“讀了，”小沈淮仰著紅撲撲的臉蛋，不知兄長為何問這個。

“阿淮方才的話，與晉惠帝所言‘何不食糜’有何差別？你不知他人苦，不能由此作人弱。”

“我，我明白了，下一次有人欺負十四妹妹，我便幫欺負回來！”小沈淮滿面鄭重。

“不必，”太子重新牽起沈淮的手，帶著他緩步前行，他的面冷漠聲音清寒，如冰刀劃過冰面，“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是死是活，是平是順，掌握不了的便自然有人教給他們，可是阿淮你不一樣，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你合該有最好的，你也不該和那些人一路，知道了嗎？”

沈淮從自己的回憶里，他輕嘆一口氣，上前將季蕭擁在懷里，輕聲道，“可你，是不一樣的。”

第21章 喔，土豪

關了兩天沒開的小酒館重新開張。一方窗戶被木支愣著，窗下放著幾壇子酒，竹制的酒勺斜放在一只干凈的酒碗里，悠悠飄散著陣陣酒香。

阿元坐在木桶中的小板凳上，只出一只腦袋。他手里抓著一小塊綠豆糕，細細的抿著吃，眼睛卻滴溜溜的轉著看向自己的父親。

“爹，吃。”他對坐在一邊發呆的季蕭出手，上頭黏黏膩膩的沾了不糕點碎末，這擋不住小家伙熱的邀請。

季蕭給這一聲的回過神來，他看看阿元的手，笑著從一邊取過帕子給他，并道，“臟乎乎的小孩兒是誰，是不是阿元？”

阿元皺著鼻子不太樂意的搖頭，里急急地辯駁，“不，不！”

店鋪重新回到了正軌，阿元也似乎忘了前頭的恐懼，可說笑間季蕭卻不是全然真的高興起來。

早上沈淮的擁抱突如其來，雖轉瞬即逝，卻依舊讓他覺得震驚糾結。季蕭因著自己對這個擁抱竟不那麼反甚至心頭撲撲跳而略不安。

晉和是很好的人，可他對自己一定不過是同與仗義相助罷了。且不說自己的子古怪還帶著一個孩子，就說晉和是在平王邊侍候的，自己便不能與他走的太近。

季蕭反復說服自己，他又松開阿元的手，嘆了一口氣。

“季老板，”隨著一聲高呼，店門口有個華服中年男子由遠及近的走來。

人是季蕭悉的，隔壁鎮上的大戶，姓錢，家里做綢緞生意。去年在季蕭這里買了不酒說是拿回給族里祭祖用，因這兒的酒好價格又不高，族里的人也都喜歡而和季蕭有了。去年是說好要再訂酒的，不想今年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錢老板，進來說話。”季蕭連忙站起來，要將一邊的小門打開。

錢老板站在門口笑瞇瞇的擺了擺手，“不必不必，我只是過來與季老板說一句話，那邊我兒還等著呢。”

“錢老板但說無妨。”

錢老板手在酒壇子上頭了，閉眼聞了聞酒香，模樣陶醉。而后又睜開眼對季蕭道，“去年的酒就極好，今年的酒看著也是只好不差的，我今兒個就是特意順道過來說一聲，季老板可要將我去年就訂下來的酒留好了，可別提前賣了。”他說著從兜里掏出十兩銀子遞給季蕭，“這是定金，季老板先收好了。”

季蕭點點頭，公事公辦的將錢收下，“錢老板你只管放心，酒我特意給你留好了的。”

“那便好，那便好，”錢老板笑呵呵的應和著，轉走了。

季蕭正要回原位坐著，王婆子的面孔從窗口前一晃而至，臉上的褶子笑了一朵花，極客氣的對季蕭道，“季老板，生意很好啊，外頭的熱鬧你不去瞧瞧？你若是想去，阿元我幫你看著便是了。”

季蕭從未在王婆子這兒得到過好臉，難免寵若驚，“謝，謝過王嬸，我就不去了，”

“要我說還是該去看看，”王婆子直愣愣的杵在窗口，語氣得意又閑適，“孫劉哪一家狗東西這會兒正在街上巡游呢，嗬，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孫劉不僅給砍了手，拔了舌，連那下的二兩都給挖了個干干凈凈，這會兒與孫牛氏抱在馬車上哭呢，要我說，們這對母子，橫行霸道這麼些年，也是得了報應！”

王婆子說著似乎又有些心虛，連忙補充道，“這人的毒啊，也分兩種，我這樣的呢，頂多罵罵，可不往心里去啊，可孫劉他們一家子，可真是壞事做盡，你說是不是，季老板？”

季蕭無奈的點點頭，“王嬸子，你去看吧，我這邊周顧著生意走不開。”

王婆子見季蕭不為所，這才扭了扭腰，“好吧，那我去了。”

酒館門前的行人本就不多，這“熱鬧”一來就更了些。季蕭百無聊賴，陪著阿元又發起呆來。

晉和早上給人匆匆找去時沒說什麼時候還來，他還會不會來？

季蕭耐不住想到沈淮，卻又極想阻止這思緒，顛來倒去的就覺得自己沒用，連自己的一點兒心思也管不了。

正思索煩悶著，外頭卻傳來一連串靜。季蕭聽了一會兒，沒見結束，反而越發響了。連木桶里頭的阿元也支起腦袋想要鉆到外頭看看。

季蕭從小窗口探出頭去，發現是隔壁院子傳出的聲響，來來往往不走的人。

隔壁院子里住著的是一對夫婦，有些年數了，這會兒怎麼看著像是要搬走？

季蕭與他們也算有些識，忙抱起阿元走去看看。

那對夫婦正站在院外，面上帶笑瞧著院里一群侍衛打扮的人搬來挪去的。一見季蕭出來，他們也主與季蕭說話，“季老板，你快去問問他們還要不要買院子，也不知哪里來的傻財主，價錢給的極高，一轉手都夠買個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