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聚會結束,林意寰親自將季扶一行人送到會所門口。
男人剛要上車,突然回眸,淡淡瞥了他一眼:“還有什麼事?”
夜幕之下,林意寰收起了混不吝的模樣:“你這次回軒城,是不是還沒去看過晴姐?”
一瞬間,季扶瞳孔像罩了一層濃霧。
季晴患的是偏執型神分裂,有嚴重的被害妄想,發病后更是極度危險。
當年數次病發,釀了重大事故,最終被送進了華信在軒城開設的高端康養院——熹園。
住了整整六年。
這些年,季晴在專業人員的照料之下狀態漸穩,便留在了熹園。后來季扶想接出來,卻不愿意了。
每次見面,姐弟倆都要因此事爭執不休。
林意寰勸他,態度真誠:“去看看晴姐吧,雖總說不想給你添麻煩,但其實很掛念你。”
季扶還未出聲,只聽“啪”地一響,又一朵紅的木棉從空中墜落,摔在兩人锃亮的皮鞋邊。
他怔了片刻,拍了拍好友的肩。
“謝謝,費心了。”
床頭的鬧鐘指向六點半,滴滴滴地響了起來。陸白睜眼。
側空無一人,質的床單冰冰涼涼。
季扶不在。
抱膝怔愣了許久,才下床洗漱。走到一樓,廚房里香氣四溢,陳嬸正在忙碌早餐。
“陳嬸,先生呢?”
“先生出門了,說今天都不在家用餐。”
陸白驚訝:“他昨晚回來了?”
“嗯,快兩點的時候。”陳嬸為端上熱氣騰騰的米糕和豆漿,頓了頓,“在客臥睡的,大概是不想吵到您吧。”
這艾草米糕是梧川特產,清香撲鼻,陳嬸專程學做的。陸白卻沒什麼胃口。
過去只要季扶在軒城,無論應酬到多晚,都會來主臥與同寢。
他果然還在生氣。
陳嬸見面恍惚,沒忍住,以過來人的口吻勸說道:“太太,您對先生太拘著了,應該學著主一些。”
“主?”
“多黏著他,多撒撒,男人就是喜歡這樣的……您這個年紀的姑娘,做什麼都很可。”
不知是聚離多還是差了些年歲的緣故,陳嬸總覺得,這夫妻倆的相模式太過生疏。
先生是冷淡了些,可做太太的也只會一味順從,真真浪費了如此驚艷的貌。
現在外頭那些小姑娘,為住男人,哪個不是嗔癡賣萌樣樣通。
陸白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上午前兩節要找導師上小課,時間很趕,吃過早飯便匆匆出門。
陳嬸卻從別墅追了出來:“太太,先生讓您在家休養一天。”
“為什麼?”陸白愣住了。
陳嬸面難:“呃,他只是代我照看好您,也替您向學校請過假了。”
“……”
重新回了別墅,陸白在二樓的走廊上來回徘徊了許久,終于鼓足勇氣給季扶打了個電話。
才響兩聲,那邊便接通了。
“為什麼讓你休息?”季扶似乎正在車上,語氣懶洋洋的,還帶了點揶揄的意思,“……你的腳不是傷了麼?”
陸白有些慌:“我,我沒傷。”
“沒傷?”他輕笑了一聲,“那就更要在家好好反思了。”
想起葉敘的提醒,陸白沉默了會,下意識抓電話:“扶,我真的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我知道,你不敢。”季扶漫不經心,聲音卻難掩冷漠,“可我討厭別人覬覦我的人。”
通話被毫不留地掛斷了。
葉敘一直在前座屏息聽,到這不由“哎”了一聲。
季扶懶懶瞥他了一眼:“你嘆什麼氣?”
“先生,您這樣會嚇到太太的。”
大概是跟著老板連軸轉,腦子還蒙著,葉敘沒多加考慮就開口道:“昨晚都哭了。”
男人一怔:“哭了?”
“對啊,我上樓給您取表時到,很明顯就是哭過了……”
季扶擰眉回憶,突然想起在帽間時,陸白的眼角似乎就有些泛紅。
他倒是忽略了。
“太太一個小姑娘,本來就有些怕您,您還嚇唬,吃醋也不應該這樣吃的呀……”
“葉敘。”季扶微微瞇起眼睛,打斷了他,“你是說我在吃醋?”
葉敘這回清醒了:“……不,不是嗎?”
見老板沒再說話,眼神也變得空茫茫的,他求生終于上線:“其實我,我也不確定,的事我說不準……”
季扶回神,涼涼吐出幾個字:“你已經說得夠多了。”
后座一片肅殺之氣,葉敘起脖子,乖乖閉。
榕璽公館9號,二樓走廊的盡頭,一間大門閉的房間,傳出約約的小提琴獨奏。
是薩拉薩的《流浪者之歌》。
陸白右手運弓,雙眸微垂,悲愴凄楚的旋律從弦上流淌而出。緒很燥,反而能更好地與曲子共。
最后,陡然激昂的琴聲持續了一陣,在最高時戛然而止。
陸白了口氣,將琴放回架上,靜靜地給弓松香。朝過窗子斜進屋,細的末在空中悠悠飛揚。
“莫名其妙。”咬,低聲喃喃。
吐槽的是季扶變態的控制。
學校的課可以泡琴房補回來,可今天下午,陸白按約定要去給俏俏教琴。
可季扶是不能被忤逆的。貿然出去,陳嬸就一定會向他告狀,到時更加不可收拾。
而第一次上課就爽約,周琴也必然不會請第二次。
辛苦跑下來的家教就這麼黃了。
陸白滿眼不甘,但瞬間,又靈機一。
約定的時間是兩點半,兩節課90分鐘,公館離周琴家打車單程才半小時。所以在晚飯前,是趕得回來的。
好在季扶喜靜,家中幫傭只留陳嬸一人。花園在也未留保鏢。
只需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
抿了抿,目投向與琴房連接,那種滿了花草的小臺。
午后艷高照,花園里植被繁茂,探出圍欄的薔薇有綻放在即的勢頭。
二樓走廊,陳嬸正拖著吸塵做清潔。最近主人家回來了,工作量不免增加許多。
忙到靠近走廊盡頭,怕吵,關了工,若有所思地凝那閉的深木門。
約約的琴聲從門傾瀉而出。
太太這一天心都不好,中午吃過飯又把自己關進琴房,說是晚餐前都不準吵。
果然是和先生鬧別扭了。
陳嬸駐足聽了會,又搖了搖頭,提著吸塵去了三樓。
琴房,一臺筆記本電腦在用最大音量,循環播放著某個小提琴練習室的音頻。通往小臺被的亮的落地門,閑閑敞開了一半。
直到順利坐上公館外的出租,陸白才按住砰砰狂跳的心臟,深深了口氣。
催促司機開快些,便靠上椅背,著窗外不斷后退的街景發愣。
后知后覺的害怕終于爬上脊背。
從雜間找到花匠固定雨棚用的麻繩,從琴房的小臺翻窗下去,又從公館的花園后門逃走……不敢相信自己真做了這事。
萬一中途被人發現,或者繩子斷了,怎麼辦?
而且,完全可以想個不可抗力的理由和周琴請假,看上去是個好說話的家長。
所以為什麼會如此沖?
凝神思考了許久,陸白終于想通整件事的本原因。
就是想反抗。
不想聽季扶的話,哪怕只敢背地里小小掙扎一下,心里都覺得舒服許多。
得出這個結論,陸白雙手抓住服下擺,惶然了許久。總覺得,有什麼大膽的念頭在心中蠢蠢,越往后越難抑。
抵達周家,按響門鈴,依舊心神不寧。
“陸白學姐?!”
門開了,耳側響起激的男聲。陸白仰頭,也驀地瞪大了眼睛:“卓揚?!你怎麼在這?”
卓揚滿眼驚喜:“這是我家呀!”
“小陸老師來啦!”這時周琴從他后出來,手上還沾滿了面,熱道,“我烙了牛餅,可香了,你先進來嘗兩塊呀!”
陸白呆呆站在原地,視線在他們臉上來回,后知后覺地發現倆人眉眼十分相像。
周琴一手拍上卓揚的肩:“忘介紹啦,我大兒子卓揚,也在軒大讀書,說起來你們還是校友呢。”
“哎呀媽!”卓揚突然特別注重起自己的形象,清理被弄臟的運外套,“這我新買的……”
五分鐘后,俏俏滿了二次元海報的小閨房。
卓揚以前對小提琴從不興趣,只覺妹妹練習時咿咿呀呀吵得慌。今天卻尤其熱心,非要陪在邊上。
但他極不安分,一找到機會就和陸白搭話:“學姐,你沒事了吧?”
“沒事了。”
“那你今晚有事嗎?要不就在我家吃晚飯——還是說我倆干脆一起出去吃?這附近有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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