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遲遲沒有回答,盧老夫人沉著臉道:“既然你沒話說,就給我到佛堂裡跪著!對著佛祖,對著你祖父、父親和母親,細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你這些天的所作所爲,可有違背祖上的訓誡!可有辜負祖母多年來對你的教導!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出來!”說罷扭過頭去,不肯看。
文怡眼地著,見毫不爲所,才委屈地紅著眼圈,慢慢起走進佛堂,在佛前跪下。
這種事在前世幾乎天天都做,自重生以來,一直忙著家裡的事,跟長房的人周旋,考慮置產事宜等等,在佛前靜思的時間就了許多。跪在地上,細細想著自己醒來後發生的事,開始反省自己的行爲是否有些過於急躁了,也太容易被往日心中的悲憤迷住雙眼,實在是有違佛門清寂的行事之道。記得在重生前那一晚,還勸師姐戒嗔戒怨戒怒,沒想到如今自己反而犯了戒。
心中默默唸著佛經,開始冷靜下來,再三回想自己近來所做的事,大上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不能再因爲別人說幾句閒話,就輕易氣了。雖說重生後,已不再是佛家弟子,但好歹修行多年,怎能因爲忽然變了環境,就把本心都丟了?!
祖母是什麼樣的脾氣,自己一直都非常清楚,理當先說服老人家,再謀置產之事。族人……興許不是人人都無無義,慢慢留心,也有機會找到可以信賴之人,雖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但爲顧氏兒,無緣無故疏遠族人,也實在太奇怪了些。如今六房與長房未曾翻臉,族人對六房供給也未有怠慢之,別說外人,就算是祖母,哪怕心知族中閒言碎語不斷,也不會相信族人會苛待族中孤寡自此的。怨不得祖母疑,有些事,知道,別人卻不知……
可是祖母不知,又怎能容自己自作主張?!文怡清楚地知道,不論自己裡如何,外表在他人看來仍是個十歲。若祖母不肯消氣,從此對自己嚴加管束,不許自己出門,也不許自己與舅家來往,更簡單一點,不肯點頭答應花錢置產之事,那六房的境就毫不會有所改變,頂多就是跟長房之間不再惡,然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族人的冷眼與輕視中,漸漸敗落下去,等到祖母去世後,自己又再寄人籬下,由著族人決定自己的將來。
文怡打了個冷戰,想起死那一夜詭異的月,以及利刃穿心而過的覺,便不由得發起了抖,神卻越發堅定了:絕不能坐以待斃!
盧老夫人靜靜走到佛堂門前,看了看孫,眉間略有憂。然而,當看到孫臉上的神時,便沉下臉來,轉走回臥房,坐在牀邊生悶氣。
這孩子怎的就養個牛脾氣?!那些古里古怪的想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自己雖然可以護著幾年,但畢竟老了,不知幾時就要去見祖父。到時候,一介孤,年紀又小,除了族人,還有誰可以依靠?!雖說舅舅願意幫外甥,可終究隔了一層,又離得遠,能幫什麼忙呢?!舅舅又有心要將配給他的兒子,不是自己刻薄,實在是那聶家後生不是個長壽之相,若是匹配了婚姻,將來有個好歹,孫兒怎麼辦?!顧氏族裡人多雜沒錯,那些家裡富貴的族人嫌棄自己祖孫,也沒錯,但他們爲了名聲,是不會胡將孩子配人的,哪怕只是尋常人家,孫兒好歹終有靠。可這孩子怎麼就不明白老祖母的心呢?!今日了聶家的恩惠,明日聶家要來提親,就推不得了!一個丫頭事小,可是一年大,二年小,再過幾年,若有好事者胡傳話,拿這丫頭說,將孫兒跟聶家後生連在一起,孫兒的閨譽就毀了!
盧老夫人徑自生著悶氣,趙嬤嬤小心地捧了杯安神茶進房,放在手邊,輕聲道:“老夫人,小姐才病好不久,如今夜深重,佛堂裡冷,若是又冷著了,可怎麼好?!”
盧老夫人沒好氣地道:“難道只有你心疼孩子?!你也不去瞧瞧的神,竟是毫不知道自己錯在何!你我怎能輕易饒了?!如今年紀小,有不懂事,別人不過一笑置之,再過幾年,還是這樣,看有誰會不笑話!咱們家已經沒了財勢,若是連族人都沒了,將來要怎麼辦?!”
趙嬤嬤不敢再說,只能安兩句,退出房來,在佛堂門口張幾眼,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地走了進去,小聲:“小姐?”
文怡轉過頭來,神蒼白,臉上有兩行淚痕,趙嬤嬤一看就心痛了,忙上前摟住:“我的好小姐,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老夫人生氣,你就順著,先認個錯不行麼?!何必要這樣犟!”
文怡搖搖頭:“嬤嬤,你不知道,有些事是不能鬆口的。我若連這點事都說服不了祖母,往後就休想再做別的事了!”
趙嬤嬤嘆氣:“嬤嬤知道,前些日子,小姐了大委屈了!因此心裡有氣,也是難免的。只是你終究是顧家兒,不論了多閒氣,顧家還是你的基。總不能因爲了氣,就把祖宗族人都拋開了吧?!老夫人不樂意置產,也沒什麼要,橫豎家裡的錢夠嚼用了,再花錢買田地,怕是反而會引起別人注意呢。的顧慮也有道理,都是爲了小姐好,小姐心裡明明孝順老人家,又何必抗著?老夫人只是怕你親近舅家,疏遠族人,擔心你將來會吃苦頭!”
若親近族人,疏遠舅家,只怕將來纔會吃苦頭呢!文怡咬了咬脣,臉上毫沒有被說服的跡象。
趙嬤嬤一臉無奈,只能慢慢說服:“小姐,老夫人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長房的人是過分些,可其他幾房的老爺太太、爺小姐們還是很好的。你瞧……”出指頭一樣樣算來,“前些天爲了七夕,四太太親自過來問老夫人,小姐你要不要參加公中的乞巧,知道你不去,還說,小姐你得了空多跟姐妹們親近,不要總是待在家裡呢;還有,九太太昨兒也送了帖子來,說下個月做壽,請老夫人和小姐一起過去樂一樂;今天早上,閨學那邊也來了人,說是小姐到了年紀,也該到學堂裡讀書了,先前因爲先生家去了,尋了半年也沒找到合適的先生,才耽誤了小姐們的課業,如今找到了人,自然是要重新開課的。咱們家從來沒人去過閨學,他們也不曾忘了小姐不是?”
文怡聽著這林林總總,心中苦笑。是的,如今族裡除了冷淡些,時不時冒出點酸話閒話外,待們祖孫還好,錢糧節禮也沒怎麼誤過。只是,等到們跟長房鬧翻,這些人就會變了臉。祖母與趙嬤嬤在顧莊生活了大半輩子,又哪裡知道人心會險惡至此?!
擡起頭,看著趙嬤嬤,心裡暗暗下了個決定。
趙嬤嬤說了半日,見文怡一句也沒回應,便有些泄氣:“小姐,你有什麼話,不能跟嬤嬤說呢?嬤嬤知道小姐心裡委屈,可小姐到底在委屈啥,也得告訴嬤嬤知道呀?!”
文怡抿了抿,道:“嬤嬤,我生病的那些時日裡,做了個夢,是個噩夢。”
趙嬤嬤一怔:“噩夢?!夢裡講的是什麼?”
“我夢見……因爲我病了,祖母跟長房的人爭吵,見他們家的人不肯賠不是,就罵了他們許多話……長房的人惱怒,跟我們六房鬧翻了,從此以後,他家逢年過節,或是紅白喜事,都不再提起我們家,我們也不再跟他家來往。”
趙嬤嬤唸了句佛:“原來如此,怪不得那些日子,小姐總是擔心老夫人會跟長房翻臉,但這不過是夢罷了。”
文怡留意到一個長長的影子出現在左邊的牆上,便稍稍提高了聲量:“不僅如此。因長房無視我們家,其他族人也跟著給我們冷臉,開始只是每月錢糧延遲,後來,居然把生蟲的陳米陳面都送過來了,銀錢也大打折扣。家裡有急用時,嬤嬤去討,他們居然隨手丟些碎銀子就打發了!祖母生了病,長房不肯再下帖子請王老太醫,族中更是沒有一個人過來問疾!爲了給祖母看病吃藥,家裡把能賣的都賣了,賣到七房的鋪子裡,掌櫃還要價!”
趙嬤嬤吃了一驚,有些遲疑:“這……不能吧?!”旋即反應過來,笑道:“小姐,那是在夢裡,你別是當真了吧?”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文怡喃喃低語,“從我生病開始,到我十八歲爲止,那八年的蔭,每一月,每一日,我都彷彿在夢裡親經歷了一回。有時候,回想起來,我也分不清,到底我只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還是……真的經歷了那些,再重新回到生病的時候……嬤嬤,我好怕……若夢裡的事都是真的,我們家將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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