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夫人聽了文怡的話,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才道:“先前已經囑咐過,不許跟外頭人說三道四,若是明知故犯,就怪不得祖母心狠了!這件事給祖母吧,你不用心……”
文怡因爲得到了祖母的支持,現在正滿心歡喜呢,就沒再把張嬸放在心上,正好趙嬤嬤和紫櫻送了飯菜來,忙扶著祖母坐好,擺放好小幾,便出去端飯了。
且不說盧老夫人如何留意張嬸的舉,沒過兩天,好轉,便派人將九房的顧宜同請了過來。
顧宜同雖然承了六房的救命大恩,但族人們私下的議論,他也有所耳聞,心裡正爲難呢。若是六房提出過繼的事,他該怎麼迴應呢?不答應吧,族人們說不定會覺得他忘恩負義,而且嫡支提出過繼庶支的孩子是一種擡舉,庶支拒絕,自然就是不識擡舉了,可要他將好不容易得來的親生骨送人爲嗣,從此斷絕了父母親緣,他又覺得心象刀割一樣痛。那些閒言他不敢告訴妻子,生怕妻月子裡有礙,因此一個人擔著心事,越發難熬。如今六房嬸母召喚,他心裡本就七上八下的,偏偏在來的路上遇著別的族人,那些人知道他要過六房,就一臉曖昧的笑,還故作同的模樣勸他看開些,他如何不難?!
文怡站在祖母邊,看著坐在對面的十五叔,覺得他渾不自在,心裡覺得十分奇怪,便問:“十五叔,你可是上不好?”
顧宜同乾笑著擺擺手:“沒事沒事,就是……有點熱罷了……”
文怡心裡更覺得奇怪了,看了看外頭,這幾天雖停了雨,但不見日頭,又有微風,正是涼爽的好天氣,哪裡熱?
顧宜同彷彿察覺到文怡的疑,只覺得如坐鍼氈,輕咳幾聲,恭敬地笑著問道:“幾天沒見嬸孃了,上回來時,嬸孃還病著,如今看著可是大好了?”
盧老夫人微笑著點點頭:“老病了,天氣一涼就要犯,其實也沒什麼要。”直了直:“今兒你來,是有件事要請託於你。”
顧宜同一僵,勉強出一個笑:“嬸孃請吩咐,只要是侄兒能辦到的,侄兒……定然……”了半日,卻還是不出那幾個字來,眼圈已紅了。
文怡暗暗吃了一驚,忙道:“十五叔,您真不要麼?!若是有礙,我們託別人也是一樣的。”
顧宜同睜大了眼:“咦?託別人?!”
“是呀。”文怡不解地皺著眉頭,“祖母說,我們家庫房裡有一堆大傢什夥,蒙了老厚了層灰,家裡又用不上,正打算將它們賣掉,換些銀錢週轉呢。家裡的田莊上報說,打算換一種稻種,出產會多些,因此要備下買種的錢。我們家的形,十五叔是知道的,哪裡有餘錢?所以纔打起了這些舊東西的主意。”
顧宜同彷彿獲得了大赦一般,出了大大的笑容:“原來是這樣!嬸孃是想讓侄兒去跑麼?這不過是小事,侄兒明日就帶人來收!包管給嬸孃辦得妥妥當當的!”
盧老夫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爲我會挾恩命你做什麼事?瞧你方纔那是什麼樣子?!”
顧宜同笑容一僵,支支唔唔地:“沒……嬸孃誤會了……”
“你是聽了別人的閒話,覺得我救你媳婦兒子是不懷好意吧?!”
“不不不……”顧宜同忙站起,“那都是別人瞎說!胡說!不積德的……”忽然想起說那些話的人裡有自己的親妹妹和堂兄堂嫂們,臉就有些不自在了。
盧老夫人板著臉不說話,文怡一看就知道在生氣,忙笑道:“祖母,十五叔向來是個老實人,別人說壞話,他只有聽的份,就算心裡再生氣,難道還能堵著別人的不?咱們自家行得正,坐得正,不怕人家說閒話的。那些人說得多了,見咱們不理會他,他也就覺得沒趣了,自然不會再說。咱們還是言歸正轉吧?”顧宜同忙不迭地點頭,心中暗暗唾棄自己誤會了好人。
盧老夫人瞥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本來我也沒打算找你!只不過我家這些東西,雖都是些破爛,還值個幾百兩銀子,別人得了去,轉手也能得些利,若是賣給外人,族裡怕是又有閒話了,只好先著自家人。七房的老九,原有個鋪子是做這種買賣的,我派人請他媳婦過來說話,請了三四回了,不是說病了,就是說有事正忙。我聽說前兒才忙著進城買了不金珠首飾,昨兒又帶著閨串門去了,便猜大概是看不上我老婆子的這點破爛,只好打起了外人店鋪的主意。只是我老婆子鎮日在家,哪裡知道誰家鋪子出價公道?因見你是個老實能幹的,纔想著你來幫個忙,若是事辦好了,我自然重重謝你。”
顧宜同忙躬一禮,惶恐地道:“侄兒不敢,嬸孃有差遣,儘管吩咐就是,本是侄兒分應當的,不敢當這個謝字。既是要賣東西,嬸孃先讓侄兒過過眼,回頭侄兒好去找人。”
盧老夫人點點頭,給文怡遞了個眼神,文怡會意。便再次吩咐:“你也不用著急,且慢慢尋訪,務必要找個妥當的掌櫃掌眼。我這堆東西都有年頭了,說也值個六七百呢。看完了東西,你就回去吧,不用再來跟我打招呼。還有,前院裡有給你媳婦備下的東西,有當歸、川芎,還有粳米和紅糖,你媳婦應該用得上,都拿回去吧,若是不夠,我這裡還有。如今天涼,你媳婦在月子裡,不能風,還有孩子也是,本就有些不足,若是不好生照料,有個閃失,將來一輩子都要苦,你要盯了底下人,把他們母子照顧好。”
顧宜同一路聽一路應是,聽到最後,已經滿面愧了,含淚道:“侄兒家裡沒個長輩看顧,平日裡夫妻倆說起,都說唯有六嬸孃最是慈,雖然說話嚴厲,卻是真心爲我們夫妻著想的。承蒙嬸孃照應,侄兒真是不知該如何回報……”
“囉嗦些什麼?!”盧老夫人不耐煩地揮揮手,“都是顧家人,你說這些話就沒意思了。我老婆子難道是圖你的回報才照應你們兩口子的?!不過是想著你們年紀輕輕就沒了父母,怕你們不懂事,多說幾句罷了。若是你們平日裡有人照應,我纔不會多管閒事!你只管把我的事辦好就行!”
顧宜同連聲應著,小心地告退下去。文怡向祖母行了一禮,便追上去帶他去庫房了。
宣和堂的庫房就在後院邊上,連著一排四間屋子,小小的院落中種著一棵老樹,以一扇小門跟後院相連,平日人涉足。因年久失修,人才走到走廊口,便能到一濃濃的蕭索之氣。
文怡走到最裡面的一間房,用鑰匙打開半生鏽的鎖,隨手拿過一把壞掉的掃把,將房樑上垂下來的蜘蛛網開,咳了兩聲,便用手扇著空氣中瀰漫的灰塵,走到房間一角,指了指幾個舊得發黑的紅木大箱子:“就是最左邊那個,其他幾個箱子裝的都是從前用過的舊瓷,碗呀碟呀,不值錢的。”
顧宜同應了一聲,小心地走過去,了箱子的鎖,鎖都是開著的,啪噠一聲就掉了下來,顧宜同回頭向文怡不好意思地笑笑,才手掀起了箱蓋,出了裡面用發黃的大匹豆青團花錦緞包起來的紫銅香爐,旁邊是用品質上佳的細白棉紙包起來的瓷瓶,藉著紙窗進來的微,也能讓人看出那瓷瓶的釉非同一般,白中著淡淡的青,上頭的彩畫仍舊鮮豔,畫的是喜慶的“花開富貴”、“福祿壽三星”、“百子圖”和“松鶴延年”。顧宜同暗暗吃驚,又湊過去細看那包瓶子的棉紙。
文怡在前世早已看過這些東西,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之,只知道是些喜慶又略嫌俗氣的用,便問:“十五叔,你說這些東西真能賣上價錢麼?都是收了幾十年的東西,若不是急著用錢,祖母和我也想不起它們來。”
顧宜同正爲那棉紙隔了幾十年後仍舊潔白細如故暗暗吃驚,聞言忙道:“雖然眼下看得不仔細,但十五叔敢打包票,這絕對都是好東西!六嬸孃說能值上六七百,只怕還估得低了,遇上識貨的,上千兩都不在話下!”頓了頓,忽然問:“小時候,我隨父母過來拜年請安,好象見過這個牡丹的瓶子。”
文怡道:“興許是吧,我也不知道,這都是老東西了,祖父祖母好象都不大喜歡,也許過年時會擺出來,平時甚理會,我還是前不久才知道家裡還有這些東西呢。聽說都是前朝的古,我年紀小說不清楚,十五叔尋個眼力好的人掌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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