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顧總里的明天永遠不是真正的明天。
紀阮回家倒頭就睡,醒來已經是傍晚,天空鋪著淺淺的云霞,別墅里只有趙阿姨在廚房忙活。
燉了鍋排骨湯,紀阮沒揭蓋子都聞到濃郁的香味。
小安趴在地下室樓梯邊打盹,看到紀阮立刻神起來,抖了抖蓬松的大尾就想撲上來,但又在撞到紀阮的前一秒剎車,只用腦袋黏黏糊糊地蹭紀阮的小。
不像只緬因貓,更像條傻乎乎的大狗。
“今天怎麼忽然懂事了?”紀阮驚訝,笑彎了眼睛手擼貓。
他們后的落地窗裝滿了夕和樓外林立的綠樹,像框出一幅畫,緬因貓淺順的發被點上金,年白皙的手指也渾然畫。
趙阿姨正裝菜擺盤,看到這一幕想都沒想,干手悄悄拍了一張。
“小顧走之前專門教育了它一頓,現在乖得不行。”笑地說。
“是嗎?”紀阮往流理臺邊走,幫趙阿姨拿碗,“怎麼訓的呀,顧先生好厲害。”
“哎喲你可別說,小顧訓貓是真有一手,我也沒看懂他干了什麼,反正兩三下這小安就服服帖帖了。”
趙阿姨語速快聲調高,說話永遠眉飛舞的,是個干什麼都樂呵呵的中年婦。
紀阮其實不太關心顧修義做了什麼,但每次和趙阿姨待在一起,就好像空氣都被上的快樂因子染,變得充滿活力,紀阮喜歡和這種長輩黏在一起。
每當紀阮表現得對趙阿姨的話興趣時,就會眉飛舞地講更多。
比如現在,紀阮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又夸了句“顧先生真棒”,趙阿姨就像是與有榮焉一般地燦爛大笑:
“那可不嗎,小顧就是看你上被那只笨貓撲得到都是淤青,才狠下心教育的,換以前他都舍不得。”
紀阮端著菜盤跟趙阿姨一起往餐廳走。
“不過小安這貓打小就撲人,以前個頭小還能由著它,現在長這麼大一坨,是該好好管管了,不然以后帶出去遛彎兒,人家還以為我遛狗呢。”
紀阮被趙阿姨的皮子逗笑,拉開椅子坐下,出筷子遞給趙阿姨。
顧修義不在家的時候,他們都坐在一起吃飯。
“咦,”紀阮長長的反弧轉了一大圈,這才想起來:“顧先生走了嗎?”
“是啊,又上班去了——哎喲!你瞧我,”趙阿姨說著一拍腦門,“顧著和你說話正事都忘了,小顧讓我告訴你,他明天出差,什麼時候領證得看他什麼時候回來。”
“這樣啊……”紀阮點點頭。
原來,顧總的明天,指的是他有空的那天。
·
之后兩天,紀阮又過上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沒事就和小安玩,陪趙阿姨去買菜的時候,還順道抱了盆吊蘭回來養。
別的事沒有,倒是把氣養好了些。
顧修義出差的第三天,紀阮吃早飯的時候收到一條微信,是個韓小林的人發來的。
紀阮拿著手機疑一秒,腦子里啪嗒一聲竄過一條火花,一張單眼皮尖下大白牙的臉出現在腦海里。
然后,有關這個人的記憶全部被激活了。
他應該是紀阮在這個世界里唯一的朋友,印象中原書劇到后期,他和顧修義“他逃他追”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全都是靠這個朋友接濟才能活下來。
實打實的患難之。
手機屏里一條條消息接連不斷往外彈。
[嘿bro!!e on!!快看哥的錄取通知書!!]
[正面圖.jpg]
[背面圖.jpg]
[開箱視頻.mp4]
[我他媽竟然真能拿到京大的通知書,咱倆又是校友了!!]
[快點出來玩!讓我親自炫耀一下實,快!!老地方等你!!]
紀阮看著這一連串的消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莫名產生一種稔的覺,好像對方真的是他認識很久的好朋友,而不僅僅只是書里一個冷冰冰的npc。
甚至看到消息里的“老地方”,直接能想十四中校門外的一家小面館。
這所中學和這家面館都不存在于他原本的世界,但又確實出現在了腦海里,為一段清晰的記憶。
紀阮放下手機,看向摘菜的趙阿姨,臉上的笑都不住:“趙阿姨,我等下想出趟門。”
趙阿姨一瞧紀阮彎彎的眼睛就高興,哄小孩兒似的:“哦?干嘛去呀?”
紀阮啃一口包子:“我同學找我玩。”
趙阿姨上一次被同學找出去玩兒,得是三四十年前了,現在的歲數聽到“同學”兩個字,都像看電視似的,怎麼瞧紀阮都覺得心里乎乎的,笑道:
“那讓張叔送你吧,外面太熱了。”
張叔是在顧修義公司里干了一輩子的老司機,沒兩年要退休了,最近家里又添了孫子,顧修義就把他派到紀阮這里來,不用再跟著到開會,算個閑差,大部分時候都能在家里含飴弄孫。
紀阮一坐進車里,看到紅滿面的張叔,都能到他家里添丁添福的喜氣。
從前紀阮活了一輩子,在人生最好的年華,眼里只有醫院灰白的墻壁和灰白的病床,可來到這里才短短幾天,他就看到了好多好多彩的小世界。
紀阮靠著車窗,心臟微微發燙,好像有嶄新的生命力在涌。
十四中是國家重點,老牌名校,園區面積不大,建在鬧市區,對面的小面館也跟著扎了幾十年。
紀阮進去的時候,說要在這里等他的韓小林卻沒到,發了條消息說路上遇到理科班的傻要找他單挑,正在隔壁網吧戰,請假十分鐘。
紀阮被這些鮮活的用詞逗笑,找了張小桌子坐下,給自己點了碗涼糕。
韓小林到的時候,紀阮涼糕剛吃了小半,眼前的男孩子和記憶里一樣,細胳膊細個子也不高,但很有朝氣。
“喲,這就吃上啦。”韓小林一屁在紀阮對面坐下,看了紀阮兩眼,忽然“咦”了一聲,然后手去揪紀阮的頭發:“你最近保養頭發去了?”
紀阮往后躲了躲,“保養什麼,又不是小姑娘。”
“可你發質變好了誒,以前枯黃枯黃的,現在都有韌勁兒了!”韓小林驚奇道,更加仔細地打量起紀阮,連連“哇塞”了好幾下:“不是,怎麼氣也見好了呢,有啥好事兒呀藏著掖著?”
“是發生了點事。”紀阮托著下,拿勺子攪涼糕。
和韓小林咋咋呼呼的模樣不同,紀阮干什麼都慢悠悠的,說話也是,微啞的聲線尾音拉長,好像他邊的空氣都比別更清涼些。
“說不準算不算好事。”
“啥意思啊?”韓小林腦袋不帶轉彎的,紀阮說話不明不白他就聽不懂。
紀阮暗暗琢磨了下,顧修義再三表示過他們結婚完全公開,甚至紀阮到顧修義有種想高調宣揚的意思,那麼告訴韓小林,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看向韓小林:“我要結婚了。”
“……”
韓小林僵坐原地,先是石化了幾秒,然后開始可云式臉頭抓耳撓腮,最后撐著桌子神復雜:
“什、什麼況,你什麼時候談的,怎麼就結婚了?!”
“你弄清楚了嗎紀阮,別被騙了!”
“——不是,那人誰啊?!”
小店里舊電視開著,紀阮在里面看到悉的影,著勺子隨手一指:“他。”
韓小林猛地回頭。
本地新聞正在播放,主持人毫無的播音腔回店——
“昨日,顧氏集團現任董事長顧修義先生出席凌洲新品發布會,以神鬼速度拓展了新的商業版圖,他言道……”
店里沒空調,老板搬了個大電扇當頭呼呼吹。
韓小林在強風里蒼然回頭:“紀阮,你神經病啊——!”
·
顧氏集團總部。
顧修義回到辦公室,嫌整排落地窗進的刺眼,按下遙控自窗簾緩緩合并,而窗外那些可以被遼闊俯瞰的江景和古建筑,從來都不是他樂意觀賞的風景。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略顯疲憊地靠坐進沙發里。
結束完工作,顧修義終于有片刻的放松,也總算有時間打算結婚的事。
可對于紀阮,他開始有些不確定。
原本他應該三天前就領證,再借著這次的發布會將消息高調張揚到人盡皆知。
但他那天改變計劃了。
顧修義還是第一次因為別人放棄自己的計劃。
他回想著紀阮的面貌,很弱小很弱小,那孩子長得太可憐了,對著這種長相的孩子,是個人就會有惻。
只是這種緒放在顧修義上絕不是件好事,如果因為一點點惻,他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為紀阮放寬要求,更改計劃,那后續的麻煩是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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