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記憶真的很奇怪。
明明之前還無比確定的事, 只要一旦被人否定,就會產生自我懷疑。
就好比當天回到宿舍的宋枝蒽。
下午沒課,吃過飯后沒多久就去了圖書館。
然而再僻靜的環境, 再好的學習氛圍, 都無法完全專心翻譯手頭的稿子, 刪刪減減好半天才寫出一整段。
到后來已經說不清是為了求證,還是為了追溯另外一層意義上的“真相”,宋枝蒽在微信上找了樂樂。
樂樂是宋枝蒽在平城一中為數不多還聯系的同學。
一方面因為兩人曾經關系確實不錯, 另一方面是因為宋枝蒽在平城一中本也沒什麼朋友, 所以樂樂的存在對來說難等可貴。
樂樂對也是一樣。
不過收到信息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關心祁岸不喝甜的, 而是很意外和祁岸居然又聯系上。
然而在的印象中, 這兩人早已“分道揚鑣”很多年。
宋枝蒽倒沒瞞, 說跟何愷分手了,還有最近校區也合并了,總之就是機緣巧合下, 和祁岸“久別重逢”。
本以為樂樂會安幾句。
沒想到這家伙跟當初蔡暄反應一樣,立馬恭喜恢復單。
樂樂:【不瞞你說,我高中時候就看不上何愷, 他圍在應雪屁后面為虎作倀,別提多膈應】
樂樂:【他對你好那會兒我也不在,所以我對他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當初】
樂樂:【你也別怪我不安你, 我是真覺得你離開他好】
宋枝蒽莞爾一笑:【沒事, 我也不需要安, 我現在很好】
樂樂見沒事,并沒在這個事上多耗, 而是認真思考的問題。
樂樂說:【我跟祁岸不, 你問我他不喝甜的我肯定不知道, 但是我記得他喝了一個月的茶,那茶當時送小鴨子,他把小鴨子都給你了,這事兒你應該最清楚啊】
說的沒錯。
宋枝蒽對這件事再清楚不過。
迄今為止,那套喝茶贈的十幾只黃玩小鴨子,現今依舊擱置在家里臺的儲柜,和它們放在一起的,還有和祁岸同款的烏銀手環。
而在當年,這排小鴨子一直放在宋枝蒽閣樓房間的小窗臺上。
喜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為這套東西,是祁岸送的。
他到底不喝甜的東西,宋枝蒽到現在也不確定,但祁岸喝茶,確實是從校外那家茶店送小鴨子盲盒開始。
那會兒宋枝蒽零花錢不多,只和樂樂一起喝過兩次。
樂樂知道喜歡這個小鴨子,就把自己的送給,于是宋枝蒽就攢下了三只不重復的,擺在桌面上。
沒想到這個無心之舉,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當時的班主任是個非常嚴厲的化學老師,只要在班級,班級氣氛就會格外凝重,而對學生的管教也是細致近乎變態的程度。
所以在看到桌上擺著小鴨子的時候,題都不講,直接走到宋枝蒽跟前。
宋枝蒽原本還在認真聽課,直到那三只小鴨子忽然被收走。
“知道績為什麼始終提高不上去嗎?”
“就因為天天心思都不知道去哪兒。”
“都什麼時候了,還玩喪志。”
隨著幾句嚴厲的說話聲,全班同學的目都聚集到宋枝蒽上,平時看不爽的幾個男也翹起看熱鬧的角。
被這麼多同學注意,宋枝蒽臉頰燒起來,下意識開口,“沒有,我只是把它們放在那,我沒有玩。”
然而說再多都沒有用。
在這種重點班,績才是說話直腰板的道理,更別說宋枝蒽被化學績拖后,綜合績在這個班吊車尾。
如果繼續下去,很可能在下學期被分到B班。
班主任本想收上去說兩句就走人,完全沒想到宋枝蒽會反駁。
人臉霎時沉下來,張口就批評聽課不認真,總是走神發呆,不止如此,男關系也沒有界限,含沙影地指責跟祁岸在這段時間走太近。
其中最刺耳的一句話就是,“你不想學好沒關系,別拖累績好的同學。”
如果只是單純指責玩喪志也就算了,突然被扣上這個罪名,宋枝蒽心一下就翻涌起來,眼眶也紅了。
就是這個時候,在斜后方忍了好半天的祁岸開腔,“老師,我覺得您說這話沒什麼必要。”
還未完全褪去青的年磁嗓在幾十平米的大教室豁然開,混不吝又吊兒郎當,完全沒把老師放在眼里。
幾乎所有人都驚訝地轉過視線,朝祁岸上。
第一次被人當眾挑戰權威,班主任瞬間怒火中燒,注意力也因此轉移到祁岸上,用書本狠狠拍了下桌面,“祁岸,這是你跟老師說話的態度嗎?給我站起來!”
換做別人,這會估計早就嚇得。
祁岸卻始終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態,就這麼抄著兜,閑閑散散地站起。
班主任被他的態度氣到,正想開訓,祁岸卻率先開口,“老師您別誤會,我就是就事論事。”
男生染著一點笑腔的聲音清越聽,像在說蒜皮的小事,“畢竟宋枝蒽和我關系近這事兒,班上同學都知道,您這麼瓜田李下的,我聽著不太舒服。”
說到這,他扯笑了,笑得極為盎然,“我們是您的學生沒錯,但我們也有自尊。”
“祁岸!”
班主任徹底發飆,“你有沒有規矩?有你這麼頂撞老師的嗎?別以為績好我就不敢收拾你,給我出去!”
祁岸面不改地回著,挑了下眉。
倒也規規矩矩地從位置上走了出來,只是走到老師面前時,似笑非笑地開口,“宋枝蒽桌上的鴨子是我放的,放那兒單純覺得好玩,沒想到因為幾個玩就惹老師生氣。”
“老師要怪就怪我。”
“不過我確實沒覺得這幾個鴨子就能影響人學習。”
高的差距,班主任的氣場在這刻完全被十七八歲的祁岸制。
黃黑皮哽得通紅。
直到祁岸施施然從旁走過,到了教室外,才后知后覺地大喊,“去場給我跑十圈!跑不完不許回來!”
聲嘶力竭的喊,回在整個高二走廊,掀起一番不小的議論。
剛一下課,就有別的班的同學過來八卦怎麼回事,然而這個時候的祁岸早就去了樓下場跑圈。
班主任親自監督懲罰,倒也因此無視了宋枝蒽。
宋枝蒽從開始的委屈憋悶與害怕,變對祁岸的愧疚,但又沒有勇氣下去看他一眼,因為知道,如果自己下去,只會更連累祁岸。
只能在燥熱的夏季課間,埋頭在書本間,一遍遍地做著化學題。
眼淚不知不覺地落下來,氤氳在習題冊上,暈開淡淡的墨跡,也在年心上烙下深刻而灼痛的自卑。
那是第一次,從真正意義上,覺得自己不配。
不配呆在績這麼好的班級。
也不配站在祁岸邊。
這種私而晦的酸楚,就像一顆抱著糖的藥丸,含在里,苦得化不開,又無論如何都吐不出去。
好在,那天班主任沒有懲罰得太厲害。
室外接近四十度的高溫,怕祁岸中暑,跑了七圈就讓他回來,而到當天放學,都沒有再找過宋枝蒽。
易茹更是不知道祁岸在學校鬧的這檔子事。
就像石子激起的小小漣漪,這段小曲很快就歸于平靜。
只是祁岸接下來的幾天卻不好過。
雖然沒跑夠十圈,但學校場太大,當天晚他就不太舒服。
偏偏易茹又在外地,趙淑梅擔心祁岸擔心得七上八下的,還來家庭醫生。
醫生倒說沒事,只是熱傷風,打兩針吊瓶就好了。
祁岸倒沒什麼意見,躺在他的臥室,像個混球二世祖,要吃有吃,要喝有喝。
只是這些對他來說遠遠不夠。
等到大半夜,趙淑梅睡了,他反倒來了神,展他真正的磨人本。
宋枝蒽在那熬夜刷題,手機就在旁邊滴滴響,清一的表包,每隔幾秒就打斷的解題思路。
到后來,宋枝蒽把電話靜音,祁岸就干脆打電話過來。
宋枝蒽又惱又氣,可電話一接通,語氣又忍不住下來,哽著嗓音說他能不能不要鬧了,卷面上的大部分題都解不出來。
聽到那憋屈可憐的聲音,祁岸意想不到地頓住。
安靜幾秒,他收回玩味的語氣,略顯嫌棄地說了三個字,“笨死了。”
“……”
“下來,我教你。”
如果是平常,宋枝蒽才不會聽他的話,可那天祁岸因為生病,從心就無法拒絕他的要求。
于是當晚,只能屈從于祁岸的“威”不那麼愿地抱著習題冊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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