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盞大三那年,北城雨水特別多。
水汽一直從初夏蔓延進九月仲夏,開學日,一場突如其來的太雨,將城市淋得通。
溫盞頂著果凍文件夾,在的氣息中跑過學校門衛。
樹木幽綠的影浮在頭頂,明雨被風吹起,鼓小小的帆。小白鞋踩過水洼,水珠飛濺,倒映出一截冷白纖瘦的腳踝。
保安從屋里探出頭,面前只卷過一陣小小的薄荷風。
一口氣跑進宿舍,溫盞推開門,冷氣拂面來。
倆室友正坐在一張桌子前做作業,一邊寫一邊聊金融系的新八卦,鵝鵝鵝地抱頭笑。
宋思蘅聽見開門聲,抬頭,有點詫異:“哎,盞盞,你不是回家了嗎,怎麼出門連把傘都不拿啊?”
“我忘了。”溫盞聲音很輕,呼吸不太穩,口小小地起伏。
有些局促,撒了個小謊。
下路邊買的雨放到門口,走進屋,把的鞋也換掉。
額前頭發被打了一點,烏黑的發綿綿垂下來,襯得脖頸愈發白皙。
宋思蘅走了下神,覺眼睛都被白得晃到。
旁邊陸燦拽著,還在憧憬地慨:“——要不都說金融系系草是實打實的拽比,你說他怎麼做到又狂又帥又惡毒,還讓人覺很服氣的?”
宋思蘅注意力落回來,有點無奈:“可你不覺得這事兒很離譜?我是商行舟的話,都要無語死了。這可是T大,怎麼就鬧到兩個生能為一個男的打起來?太夸張了,我都想去讓們清醒清醒。”
猝不及防,耳朵里閃過關鍵詞。
溫盞心臟猛地收一下,屏住呼吸。
鬼使神差地,走到自己桌前又忽然改了方向,若無其事地來到柜子旁,蹲下翻找睡。
“哪里夸張了?你就是沒有腦,所以看什麼都夸張。”陸燦手里轉著筆,往前挪椅子給溫盞騰空間,回過頭神地笑,“小溫盞,跟你講個新八卦。”
溫盞眨眨眼:“嗯?”
“你知道商行舟麼?就金融系特出名那男生,跟我們一屆的,剛學就在BBS屠屏,家世長相一等一,被好多學姐說他不該學金融,應該去演戲那個——”
陸燦興地聳眉,“今天早上,中文系倆姑娘,因為他,打起來了。”
據說這倆生同班,早在課業上就不對付。
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喜歡的男生是同一個人,又非常巧地,都被拒絕過兩次,也都沒打算放棄。
新學期早八,們雷打不去商行舟班上蹭課,竟然還又撞上了。
新仇舊恨天雷地火,也不知道聊了什麼,課間,在教室里就打了起來。
路人勸說無果,事件導火索商行舟,正面撞見這種事,一如既往毫無反應。
作為金融系的風云人,他學時就頂著很多標簽,諸如“帥絕人寰”“父親是空軍軍”“媽媽是華爾街戰狼”“本人會六國語言”“極其自律績優異”等等等等……
在學一段時間后,這些標簽被修改了“脾氣不好”以及“狂得不行”以及“不把任何人放眼里”。
等升進大三,標簽已經被簡到只剩一個:
別惹。
所以他跟往常一樣,什麼都沒說。
就坐在后排,睡不醒似的,撐著腦袋翻課本謄筆記。
等差不多寫完了,才有些懶散地起眼皮,著微啞的嗓音,惜字如金地點評:
“去我看不見的地方打。”
極盡冷淡,極盡狂妄。
一句話,終結了整個鬧劇。
“他是不是好拽!”陸燦激地拍桌子,“這才是青春啊!青春不就應該用來告白用來造作嗎!我說我也要去找個男人為他打一架,宋思蘅竟然罵我腦,瞧瞧這是什麼話!”
“本來就是。”宋思蘅懊惱地扯出草稿紙,“發什麼瘋,寫你的題。”
溫盞聽前半段,心小小地懸了一陣,聽到最后,微怔兩秒,笑起來。
三個室友,都是同系的。
學計算機的生其實并不,宿舍按高考績分,邊這三個姑娘都是各市的探花榜眼,數學好得令人發指,但格就天差地別。
最后一點雨也停了。
窗前薔薇花瓣上落著雨水,珠似的,將墜未墜,折出一點漾的微。
溫盞終于找到干凈睡。
“腦不一定是壞事吧。”起,兩手叉落到白短袖的下擺,下來。
上就只剩牛仔短和一件淺鵝黃吊帶,纖瘦腰肢.在外,白得不像話。
聲音偏,有點悶:“能談的話……可能,也快樂的。”
不是很確定。
沒什麼為上頭的機會。
雖然很想……
但別說告白或者跟人打一架了,就連路上撞見商行舟,都不太敢打招呼。
“只不過,我覺得。”想到這個,溫盞停了下,垂眼,“商行舟應該不在乎,也不可能被打。”
畢竟一直以來。
他跟所有人保持距離,看起來,對誰都不是很想搭理的樣子。
“這我不贊啊。”陸燦擺出“no no no”的手勢,“盞盞你還是太年輕了,你不懂,雖然學校傳聞都說商行舟沒談過,但他頂著那麼一張招人的臉,怎麼可能真沒朋友。要我說,他要麼是有難以忘懷的白月,要麼就是——”
拖長音賣關子,溫盞和宋思蘅果然上鉤,齊齊朝看過來。
陸燦大氣:“有十幾個地下友。但他對每個人都說,‘寶貝,我們不公開,我會對你好’。”
宋思蘅沉默幾秒,嫌棄:“滾回你座位上去,我智商都被你帶低了。”
室氣氛活躍起來,溫盞抱著浴巾埋頭笑:“我去洗個澡。”
轉進浴室,很快響起水聲。
陸燦等水聲大了,才搡搡宋思蘅:“小溫氣是不是有點低?”
“估計回家又被罵了。”宋思蘅低頭嘆息,“媽媽是檢察,對也好嚴格。”
“啊。”陸燦一張臉都皺起來,“為什麼要兇小溫?小溫多可啊,你看沒看見剛剛那一截腰,怎麼長的,我好想把日哭。”
宋思蘅:“……”
“不過你說,小溫這麼好看,將來會跟什麼樣的男生在一起?”陸燦撐著下,碎碎念,“聽說商行舟的父親是空軍軍,盞盞爸爸也是;商行舟母親是IPO律師,盞盞媽媽是做檢察的,這麼一想他倆是不是合適的,值也不相上下。”
“……”
陸燦:“你覺得呢?”
“……怎麼扯到一起的。”宋思蘅無語,“他倆完全是兩個類型的人吧。”
陸燦:“萬一呢。”
宋思蘅冷笑:“要有那個萬一,我表演吃鐵鍋。”
“……”
-
溫盞沖了個涼,將頭發吹干,爬上床睡午覺。
沒吃午飯,勁兒過了也沒再覺得,只是一路跑回來,疲憊不已。
今天中午,楊士回家,想讓帶父親戰友的兒去參觀T大。
戰友家那姑娘跟溫盞年紀差不多,今年剛高考考進T大醫學系,長著一張明艷的臉,說話甜滋滋,升學宴上笑瞇瞇挽著楊士的手喊干媽,像一只活躍的小蝴蝶。
楊士羨慕得不行,反復跟溫盞說:“你學學人家,別老一個人在家里悶著,也不跟人說話也不跟朋友走。你多人,聽見沒有?”
溫盞說:“知道了。”
楊士仍然不滿意:“我跟你爸都不是沉悶的格,怎麼你一直這樣?”
溫盞也解釋不了這個事兒,總是有很多話想說,但口著巨石,說不出口。
沉默很久,只剩一句慢吞吞的:“可能因為小時候,我們沒有生活在一起,又不喜歡我講話吧。”
楊士臉一下子就變了。
當時沒有發作,可今天中午溫盞遲到,瞬間就發了。
一覺醒來,三點正。
下午沒課,宋思蘅和陸燦都出去了,宿舍里靜悄悄。
溫盞忽然有點難過。
發了會兒呆,下床洗漱換服,坐在宿舍里掐表寫完作業,五點半,拿上手機,出門取快遞。
學校快遞點建得離宿舍區有點遠,要穿過二教。
溫盞步行過去,拆了箱將里頭的東西拿在手中,折返時,金融系最后一節課剛結束。
二教門口一左一右兩條路,大批三兩結隊的學生,走左邊的路,去食堂吃飯。
溫盞放輕呼吸,在教學樓門口買了瓶水,沒有猶豫,若無其事地右拐,進小徑。
雖然這個時間,所有人都在往食堂聚集。
但很肯定,商行舟不在。
按照他的作息,他應該在另一個地方。
溫盞抱懷里的東西,哪怕每天都會假裝路過,還是有點張。
夕傾落在樹葉枝頭,不疾不徐往前走,遠遠地,看到天泳池粼粼的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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