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馬青日陪著楊儀往回走，半路上遇到那小兒，跟另外兩個孩子，正眼穿地看著路口。

　當見楊儀出現的時候，三個孩子如同三只小雀似的撲啦著翅膀飛向了。

　兒先嚷起來：“先生沒事嗎？兵打你了沒有？”其他兩個，一個去豆子的頭，一個也拉著楊儀的袖。

　楊儀啼笑皆非，這些村寨的孩對于朝廷兵有一種天然的敬畏，先前兒見楊儀跟著十七郎去了，便認定了大禍臨頭，此刻在喜悅之外仍是有點張的神。

　楊儀忙安了他們三個一番，只說無事，又他們先去書堂溫習課本，稍后就到。

　孩們這才放心，爭先恐后地往學堂方向去了。

　沙馬青日目送孩子們離開，有點羨慕。

　羈縻州本就是龍蛇混雜之地，充斥著朝廷流放的罪犯，以及各個夷族部落，別說是沙馬青日這樣的羿人，就算是蓉塘這里聚居的漢人，識字的也極。

　沙馬青日心里倒還惦記方才的事，又問楊儀：“那些兵真的不會再為難先生了？”

　楊儀道：“不至于。”自忖能辦的都已經辦了，而那位十七郎顯然不是個無能之輩，再加上又有一位新來的上司，當然用不著了。

　沙馬青日心思單純，臉上頓時出晴，便說起自己此次下山的經過，道：“我原本想把整只獐扛來，是我阿嬤說，你一個文弱書生又不會料理，這不是給你添麻煩嗎？于是我只拿一只子來，其他的腌起來，等腌好了再給你送來，那隨便什麼時候吃怎麼吃都行。”

　楊儀啞然失笑，心中激：“伯母竟還記掛著我，我一個人能吃多？你們娘倆留著、或者到集市上賣了也好。”

　沙馬青日正道：“要不是先生你救了我阿嬤，我現在就是沒娘的孩子了，阿嬤常跟我說，楊先生的恩義像是太一樣，其實我心里也記得牢呢。”

　楊儀看著他憨厚的臉：“罷了，當時若不是青日大哥相助，我也未必能順利來到此。”

　一年前，楊儀初來乍到，在山中迷路，又累又，周圍還時不時有野出沒，幸而巧遇沙馬青日打獵，便將帶回了村寨。

　誰知沙馬青日的老母親不知怎麼竟暈厥在家，被鄰人發現，正請了巫醫救治。

　原來這羿人之中并無大夫，有的只是巫醫，遇到病者，時而用些草藥，時而用些部族的法救治，這巫醫在沙馬青日家里念了半天經，斷定沙馬青日的老母是中了邪，被邪神附。

　羿人對于巫醫深信不疑，沙馬青日更趕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希巫醫快些驅邪，他寧愿把最的獵都供奉給巫醫。

　楊儀初來乍到語言都不太通，本不敢貿然參與，可是見那老太太呼吸愈發困難，沙馬青日磕的額頭都流了，而巫醫還只管裝模作樣振振有辭，遲遲沒有救治手段，實在按捺不住。

　楊儀撐著虛弱的上前，先是探了探老太太的脈搏，察覺老太太的雙手滾燙，脈象雜，意識不清，又聞到口中似乎有淡淡酒氣，楊儀便斷定此乃酒后熱厥之癥。

　用抖的手把懷中的布包取出，艱難地拿出一銀針，示意沙馬青日將老太太的鞋除去。

　沙馬青日不明所以，被比劃了一陣才領會，但卻不知為什麼要這樣。那巫醫見手中拿著銀針，更是大聲呼喝，楊儀當時不明白他在嘰咕些什麼，后來才知道，這巫醫竟是把指認為邪神。

　幸虧沙馬青日救母心切，見老太太的臉都白了，便沒再聽那巫醫的話。

　楊儀在老太太腳底的涌泉用針，刺落之后輕輕按，如此連續三次……并沒見效。

　那巫醫咬牙切齒，說邪神是在折磨老太太的魂魄，指揮人把拉開，連沙馬青日也灰了臉。

　就在被拉開之前，楊儀又極快地連刺了兩下涌泉，就在針之后，老太太猛地咳嗽了聲，竟醒坐了起來！

　不過片刻的功夫，老太太已經恢復如初。

　原來老夫人是因為天熱飲了一杯果酒，酒氣傷損，以至于氣下泄，熱悶于心，楊儀刺涌泉，可以泄去中邪熱，悶亦解，人自然無恙了。

　從那之后，沙馬青日便把楊儀當作救星一般，非但留住了幾天，更是護送下山，來至蓉塘。

　回到院中，楊儀才發現沙馬青日帶來的何止是一只獐，還有兩個大大的青芒果，以及苦筍，新鮮菌子等，除了這些外，又有老太太手做的兩個糯米飯包。

　沙馬青日又去查看的水缸，發現水并不滿，便趕又去給打了幾桶井水，又問楊儀要怎麼吃這子。

　楊儀盛難卻，可也知道他不會再拿回去，便道：“不如煮了吃。”

　沙馬青日即刻手，把那獐理干凈，他一邊拿著小刀切，一邊對楊儀說道：“先生，你要是長住在這里，也是該找個人了，家里有人，就能把日子過起來。”

　楊儀只笑：“怎麼了，青日大哥難道有了心儀的孩子？”

　沙馬青日臉一紅：“是昨天阿嬤說起你來，可惜先生未必喜歡我們村寨的孩兒，不然倒是可以給你尋一個好看的孩子。”

　楊儀道：“罷了，我知道你們村寨的孩子，多半喜歡青日大哥這樣的人，我這樣……們未必看得上，也別害人家了。”為了讓自己的話顯得應景，故意地又咳嗽了兩聲。

　沙馬青日的臉上果然出擔憂的表，盯著看了會兒：“你說你的醫那麼高明，怎麼自己的病就治不好呢？”

　大概是覺著這句話太頹喪了，沙馬青日忙道：“不過，我知道你們漢人在乎的是本事，楊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又識字，又會醫，一定會有好孩兒喜歡的。”

　楊儀暗笑，卻只能順著他的話答應。

　沙馬青日的手腳很快，不多時，灶上已經冒出了香，沙馬青日弄了一塊給楊儀品嘗，楊儀吃了一小塊，覺著很是味，就又切了一塊給豆子吃。

　平時豆子跟著從不挑食，有米吃米，有粥喝粥，沒有就多幾頓，有吃，豆子當然高興，可是這次豆子卻并沒有理會這鮮的，僅僅把耳朵挪了挪，就又低著頭趴在原地不了。

　楊儀送了沙馬青日，便用芭蕉葉捆扎了一大塊來到學堂。

　說是學堂，不過是蓉塘里幾間荒廢的小祠堂改的，蓉塘村里九個大大小小的孩子，還有旁邊葵壩的四個小，在里間，正朗聲地念：“有蟲魚，有鳥。此，能飛走。稻粱菽，麥黍稷。此六谷，人所食。”

　突然在前方的一個掀著鼻子：“好香呀。”

　楊儀笑走進，把放在桌上，小孩子們頓時歡呼起來，楊儀給他們一人切了一塊，可又有三個孩子不肯吃，問起緣故，其中一個說道：“先生，這是山上的蠻人給的，我娘說了，蠻人的東西不能吃，吃了會變蠻子。”

　楊儀便撿了一小塊放進里：“先生也吃了，先生可變蠻子了沒有？”

　幾個孩子都笑起來，本就耐不住香，此刻都過來跟著吃。

　楊儀又教了幾個字，他們自行練習，村寨里沒有紙張，每個孩都帶著一塊石板，用的不過是家里燒火燒出來的炭木枝子，卻都練得極為認真。

　楊儀坐在竹制的靠背椅子上，凝視面前這些小，不知不覺中，眼前仿佛又浮現龍王廟里的那尸首。

　練了半個時辰，孩們便在祠堂閑游玩耍，捉迷藏的，跳格子的，歡聲笑語，響徹云霄。

　重上課之時，楊儀卻發現屋了一個孩，忙又看了一遍，問道：“陳澄呢？”

　眾孩面面相覷，跟陳澄鄰座的那孩子道：“先生，先前看他往外頭去了。”

　楊儀吃了一驚，不知為何心底又出現那龍王廟的尸首，心驚跳地，忙轉急著要出去找尋。

　正快走到門口，門外人影一晃，竟是先前見過的隋子云，懷中抱著一個孩子，正是陳澄。

　楊儀猛然止步：“大人？”

　隋子云把懷中的孩放下，笑道：“楊先生忙呢？這孩子方才在外頭打轉，并沒什麼事。”

　楊儀陳澄的頭，他進，隋子云打量著楊儀，一邊又轉頭四看這祠堂：“難得啊，蓉塘這里竟然也有個小學堂了，咦，什麼味兒？你們這兒還燉嗎？”

　隋子云并沒有戴兜鍪，加上一臉親熱，不笑不開口，眾孩竟不很怕他。其中一個聞言，意猶未盡地道：“方才先生給我們帶了吃，好吃呢。”

　隋子云笑問楊儀：“原來當先生的學生，還有這樣好，連我都想來學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