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坊裡行(14)
張行小看了白有思白巡檢的行能力。
翌日早上,張行打著哈欠從旌善坊往酒肆點卯,到地方就發現況大有變化,拿著個冊子在酒肆大堂裡站著等點卯的居然是一錦的秦寶秦二郎。
非只如此,酒肆大堂早已經被清理一空,擺了許多椅子、板凳,點卯並被要求出佩刀之後的淨街虎們,隨著外圍的一些錦巡騎一指,紛紛落座。到張行時,他不好裝作不認識,上前點卯時打了個招呼,然後便也趕在兩位小旗和其他校尉、力士的怪異眼神中低頭尋座位坐了下去。
就這樣點卯完畢,卻並無問話,也無召喚,衆人面面相覷,偏偏這只是命案第三日,二樓似乎還坐著一位朱綬,也不敢輕易喧譁的,居然耐著子枯坐了半日。
一直熬到下午,就在所有人漸漸不耐之時,忽然間,後宅方向傳來一陣集腳步聲,繼而便是白有思領著幾個之前河堤上的臉走了進來,引得衆人驚疑之間紛紛起行禮。
“韓閔。”
巡檢走酒肆大堂,復又登上樓梯,停在四五層臺階的位置上,居高臨下環視一週,便提起手中劍虛指了一人,卻正是兩位小旗之一的韓小旗,儼然是半點場面話都無。“案發前,也是馮總旗清剿青魚幫前一日,你與青魚幫的一名舵主在溫坊喝酒,說姓馮的不地道,自己發財,卻不許下屬撈偏門……有沒有這回事?”
韓小旗漲紅了臉,趕起:“巡、白巡檢見諒,屬下不敢說沒有,但當時委實是有而發,馮總旗確實是不打招呼突然遣人掃了我的轄區,一時有些怨氣……可這點怨氣,委實是尋常悶氣,不至於爲此……爲此……爲此起了害人之心。”
“那第二日,有悶氣的你隨馮總旗到青魚幫,居然親手殺了前一晚還推心置腹的那名青魚幫舵主,又是爲何?”巡檢面冷清,直直來問。“此事後,算不算有了害人之心?此事前,你對那位青魚幫舵主又有沒有害人之心?”
此言一出,酒肆上下,無論是錦巡騎還是淨街虎,又或者是來協助的河南縣衙差役,紛紛斜眼去看韓小旗……須知道,街面上本就天然有江湖氣,而張行昨日晚上也做了類似吐槽,那就是因爲真氣的特殊存在,使得這個世界本的江湖氣更上一層樓。
故此,韓小旗的這番作爲委實令人不齒。
實際上,就連韓小旗自己也只能低頭不語。
“王笠。”巡檢見韓小旗俯首,卻本不多理會,復又指了一人,卻正是一開始與小趙帶著張行巡街的老王。“按照馮總旗家人所言,青魚幫事發前五日,你最私下與馮夫人在後宅相會四次……所謂何事?”
“回稟白巡檢。”老王面鐵青,拱手相對。“我在這邊資歷極深,算是馮總旗夫婦心腹,這件事,此有資歷之人多有知曉,而夫人在後宅,也不是萬事不管的,許多生意上的事,都要過問,那些日子,夫人找我,乃是因爲楊逆大案始終無解,總旗心生畏懼,便想收攏生意,夫人便私下著我小心看顧收拾……”
“通青魚幫副幫主沈暉,教他如何在孫倭瓜眼皮底下殺了趙山海與張行,如何藏,以及攻打青魚幫時如何給你開門,也是馮夫人直接代而不是馮總旗代的嗎?”巡檢面不變,卻語出驚人。“你以爲我爲何此時纔過來問話?你以爲馮氏夫婦既死,沈暉扛得住什麼?又或者你以爲,沈暉知道馮氏夫婦準備離開東都回荊襄老家,留他一人執掌青魚幫註定難逃報復後會不憤恨?”
滿堂譁然,老王周圍幾人直接躲開,便是老王自己也面鐵青起來。
“看來,當日馮夫人讓你去做這等險惡之事的時候,也沒有告訴你,他們夫婦準備扔下東都所有回馮庸老家荊襄的事了……你早就曉得,自己其實也是個棄子,從未真正了他們夫婦眼睛。”白有思忽然有些百無聊賴,卻又對著後方努示意。“把人帶進來。”
隨著白有思一聲言語,兩名錦巡騎直接推搡一人,卻正是之前那沈副幫主。後者雖然面頹唐,卻殊無傷痕,甚至能自己走進來,顯然是直接招了。
而老王見到沈暉,終於沮喪起來:“我爲做了那麼多事,昨日聞得……”
“閉!”原本百無聊賴的白有思忽然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自敘,繼而追問。“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只問你,馮庸爲朝廷命,居然私下勾連幫會,來謀殺同列,你爲同謀這一事,如今算是當衆招了嗎?”
老王氣吁吁,雙目通紅,雙拳握,只是不再言語。
“張行。”
就在張行盯著老王,防止此人狗急跳牆之際,上面那位巡檢忽然點了他的名。“你原本沒有半點嫌疑,但現在才知道,你也算是被馮庸陷害,差點隨小趙一起丟了命,那麼爲此心生殺意,也是尋常吧?”
張行拱手以對:“巡檢明鑑,若是我要爲自己報仇,殺了馮庸夫婦也屬尋常,但爲何不將王校尉與沈副幫主一併殺了?何況,他們做的那般天無,我又如何能知道?再說了,案子過去一兩日,早就傳開了,殺人的裡面必然有一個會長生真氣自稱李太白的人,我初來乍到,哪裡去找這樣的幫手?還請巡檢明鑑。”
居高臨下的白有思瞥了張行一眼,便扭頭向上,朝二樓拱手出言:“柴常檢……沈暉我帶來了,那把刀也已經查清,應該就是小趙的,他的刀在家失,而且小趙首也已經驗明,是被人揹後襲,一刀斃命,同樣佐證了好一些事。”
“白巡檢查的好利索。”姓柴的紅帶子忽然捻著鬍鬚從二樓房間走了出來。“案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我這算是坐收功勞了。”
“還不夠。”白有思朝樓上的人拱手言道。“刀是小趙的刀,這就跟此事對上了,還專門寫了那番話。這樣看來,行兇者是不是大俠不好說,但必然是知曉小趙這個案中案原委的。故此,這人,或者說其中一人必然是青魚幫或者是淨街虎的知人,又或者兼而有之……至於是誰,還要仰仗柴常檢的英明睿斷。”
“什麼睿斷,白巡檢已經將兩邊最有嫌疑四人給我點出來了。”柴常檢繼續捻鬚笑道。“讓我四個人裡再去找一兩個……倒是給我留夠了面子。”
“我不是!”
白有思剛要再說話,就在這時,下方韓小旗忽然放聲嘶吼,並以手指向了王笠。“我如何會冒險殺一個總旗?此事必然是老王與沈暉這二人忽然知曉馮總旗和馮夫人要走,自己被扔下,會被北衙孫公公報復,心生怨恨,至於半空中寫字,長生真氣嘛,爛大街的貨,青魚幫難道還一個半夜開門的?反正,我們三個淨街虎,有老王的嫌疑擺在此,如何得到我和小張來這個罪過?我和小張都是今日才知道趙山海的事好不好?”
在場有聰明的,一早便察覺到白有思的意思就在於此,所謂張、韓二人都是湊數的,王、沈二人才是真正的嫌犯,所以面無表。也有蠢笨的,此時方纔一副恍然大悟的意思……但也可能並不笨,只是在呼應場面而已。
張行當然也早早看出來這一層意思,但等到韓閔一喊出來,才更加佩服白有思給自己罪的法子……多了個姓韓的,自己都不要說話了。
當然,這不耽誤他同樣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至於沈暉與王笠,二人早晚是個死罪,更別說還有一位北衙孫公公,黑的白的,都是個死,此時被衆人視,沈暉只是低頭不語,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麼說法,而王笠乾脆從很久之前就一聲不吭,面如死灰,也不知道是爲什麼。
“不錯。”柴常檢也捻鬚笑道。“這姓韓的倒知機的快,曉得他和那個張校尉是白巡檢給老夫留面子的添頭,而且,王、沈二人這般去做結案,上下也都能代的……不過,白巡檢。”
白有思趕應聲:“柴常檢請講。”
“我多問一個人兩件事,行嗎?”柴姓年長朱綬微笑相對。
“自然,常檢纔是此案主事。”白有思姿態妥當。
“那好,張行是吧?”柴常檢放下捻鬚之手,指向了一直沒吭聲的張行,斯條慢理來問。“兩件事……第一件事,你確定你今日才知道自己差點被馮庸夫婦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