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宣讀完公文就走了,毫不擔心蘇家人逃跑。
在北越,老百姓去哪都需要路引,沒有路引的人會被當流民置,下場不比被流放好過。
蘇大木偶般將院門關上,隔絕外界目。
回頭,院里站著的蘇家人,人人面蒼白,眼神茫然空。
驟來的噩耗猶如晴天霹靂,將蘇家人震得無法回神,家里連日來的喜氣也在此刻然無存,只剩讓人窒息的抑。
良久,婦人悲愴哭聲傳出。
整個大槐村同樣不平靜,鬧鬧哄哄。
蘇家被高親戚連累,全家要流放的消息頃刻傳遍整個村子,并且以極快速度往外傳播。
一時間所有聞訊而來的村民都聚集在蘇家院門外,對此高聲議論,有唏噓的,有同的,更不乏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
“哎喲喂!平日里誰家出個小小的被抓去衙門,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現在蘇家可是全家流放啊!得去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待下半輩子!那種地方哪里是人待的喲!”
“可不是?我聽說被流放的人好多走不到地方,半路人就沒了!蘇家這一大家子拖家帶口的,老的瘸著不說,下面還有四個豆丁大的小娃娃,唉!難哪!就算一家子能齊齊整整去到流放之地,從今往后,也是罪籍。”
“都說當好當好,寒門仕好比鯉躍龍門,門第是高升了,風背后伴著的危險尋常人卻瞧不著……再說回蘇老漢家,這次遭的是無妄之災啊。”
蘇家隔壁的碎婦人抬腳往外一站,故意朝院子里高聲冷笑,“當初我說什麼來?他們家剛出生的小崽子就是個災星!嘿蘇家老潑婦還死撐跟我攀咬!現在應驗了吧?大家伙說說,剛生出就鬧雪崩差點累得咱大槐村全村陪葬,剛滿月又害得家里飛來橫禍,全家流放!這還不是災星?你們蘇家可繼續把當寶吧!看看你們這一大家子能不能好胳膊好的去到雍州——!”
蘇家閉的院門猛地打開,一盆污水兜頭兜臉朝碎婦人直潑去。
碎婦人尖聲中,四周剛才還議論紛紛的人全住了,往門看去。
蘇老婦手拎木盆,面冷厲雙眼赤紅,眼神跟要吃人似的狠絕。
冰冷看著上躥下跳的婦人,把手里木盆往地上狠狠一摔,咚的巨響似砸在人心上,讓人心臟跟著一跳,“我說過吧?再讓我聽到你罵我甜寶,老娘撕了你的臭!我蘇家反正全家流放了,能活著命就是撿來的!跟你同歸于盡一塊死老娘還多拉個墊背的,不虧!你有種當著我的面,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狠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碎婦人再潑也怕死,眼見蘇老婦要真格,嚇得飛快往人群后躲,面子上過不去,里不忘嚷嚷著給自己挽尊,“老潑婦!你你別以為我是怕了你!看在好歹鄉鄰一場,今天我我不跟你計較!”
蘇老婦冷笑,往地上不屑地啐了口口水,轉腳進屋砰地把院門又關上了。
有這一遭,其他人也沒敢繼續圍在外面高談闊論再往人傷口上撒鹽。
免得哪句話不小心說錯,把人家惹急了眼真沖上來拼命,到時候死了命也是白丟。
此時蘇家人已經全部坐回堂屋。
火盆子里的火已經熄了,冰冷空氣吸進鼻腔,冷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疼,可誰都沒心思重新生火,麻木的坐在那里,一個個跟失了魂般。
因為甜寶的到來,家里境況開始有點好轉,剛剛重新生出希,一家子滿懷憧憬,只等來年開春,大家齊心協力把日子過紅火。
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淡安穩。
現在春天還沒到,他們先等來了一紙流放公文,批下了他們后半生命運。
流放啊!
上背了罪名,從今往后,他們就是罪籍!只能在流放之地待到老死,死了也不能葉落歸!
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子孫后代也只能固守在那個地方,做無浮萍!
什麼憧憬什麼希,全沒了,他們的未來只剩晦暗跟絕。
蘇老婦走進堂屋,一雙眼睛紅得滴,咬碎了牙也沒能忍下滿腔怨憤。
手往老漢背上一下一下用力拍打,眼淚在臉上斑駁縱橫,咽著苦水低吼,“你那是什麼親戚?啊?到底是什麼親戚?飛黃騰達的時候咱半點沾不著!出事了倒要咱跟著一塊背鍋!他們高門蘇家不是高貴麼?不是看不上我們這等窮親戚麼?咋不跟咱斷絕關系?螞蟥尚只是吸,他們那家子是吸人命!他們是想要老婆子的命啊嗚嗚嗚!我們蘇家要怎麼活!”
蘇老漢臉灰敗一聲不吭,任由老婆子捶打。
事已至此,他們只能認命。
蘇安等三個小娃子早被這場面嚇得白了小臉,在爹娘懷里惶恐發抖。
“爹,娘,什麼是流放?我們會死嗎?”小小的蘇安,挨在爹懷里,小手害怕的攥住爹爹擺。
蘇文武蘇年紀又更小些,駭怕之余咧著直哭。
蘇大把兒子攬住,眼眶發紅,牙關咬著,嗓音堵得發不了聲。
蘇二一家四口也抱在一,六神無主。
最后還是蘇老婦最先冷靜,用力抹掉眼淚,把始終安安靜靜的小孫抱過來,深吸一口氣,“公文已經下了,怎麼哭都沒用,只要還有一口氣,咱就得好好活著!老大,老二,去鎮衙領流籍!月蘭,大香,收拾重要東西,今天咱就得出發,否則上面追究起來,咱們就是罪加一等!”
頓了下,神又冷厲下來,眼睛環視一遭,“外面說的那些渾話聽聽就算,甜寶姓蘇,是我蘇家人!誰敢信了那些鬼話,別怪我秋后算賬!”
“娘,您不用特地打殺威棒,我們曉得!”
“哼,老婆子偏不信邪!什麼狗屁災星,咱甜寶要是災星,所有災老婆子一人扛了!”
一句話震人心。
蘇家老小立刻鏗鏘應話,“一起扛!”
劉月蘭淚眼迷蒙,呆呆看著婆婆,心頭苦楚漸被激取代。
只要有婆婆在,這個家就有主心骨,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境地,家都不會散!
這一瞬突然覺得,流放便流放,也不是什麼天大不能過的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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