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燕在廚房里熱了兩遍,后廚的人頗有耐心,但還是擔憂,問管家:“要不給煙小姐打個電話?我怎麼敲房門,都沒反應,萬一出什麼事兒呢?”
“在自己家能出什麼事兒?”管家老神在在,坐在那兒,闔眼休憩,“估計是在泡澡,小姑娘事兒多,再等等,不急。”
廚房里響起一串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管家睜開眼,看清來人后立馬站了起來,“三爺,是了嗎?”
“屋里沒水了,下來倒杯水,”齊聿禮接水時狀似無意地掃了眼廚房一角,“在熱什麼東西?”
“燕。”
“給南煙的?”他擰眉思索。
“是,但煙小姐好像在忙,敲了兩次門也沒回應。”
確實在忙。
但現在已經忙完了。
齊聿禮只看了燕兩眼就收回視線,他不是樂于助人的人。今晚送許流霜過去,是礙于許流霜父親許總的面子,而不是因為順路。在他這里,沒有順路一說,所以他扔下一句:“我剛下樓的時候好像看到房門開了,你可以送上去了。”
管家恭敬應道:“好的。”
齊聿禮的房間和南煙的房間不在同一層。齊老爺子在某些方面傳統保守,晚輩們的房間不按年紀大小排,而是按照別分。每層樓的房間格局都大差不差,齊聿禮這些年勢頭勁猛,在齊家的地位僅次齊老爺子之下,但他仍舊和五位堂兄弟住在三樓。而二樓的六個房間卻是后期砸過,再裝修兩個房間——齊月和南煙的房間。
哪怕做過如此親的事,齊聿禮也不會在南煙的臥室留宿,多年如此。
即便齊家上下都知道齊聿禮偏寵南煙,但也知道他不會順路送這份燕進的房間。
齊聿禮是偏寵南煙,但這個偏寵,是對比出來的。
天生面向使然,他冷面冷臉,子更是冷到極致,像是常年冰封的深海海底,整個人都泛著砭骨的冷。他并不親近人,和堂兄弟之間也沒什麼話可說,在這麼個龐大的家族里,他始終孑然一,喜歡獨。
大家發現齊聿禮對南煙的不一樣,大概是那次。
像他們這樣的大家族,面上意笑晏晏,私底下旁支嫡系分得一清二楚。
大家表面上對待南煙和對待齊月并無差別,但私底下提及南煙時,總會語氣輕蔑又不無諷刺意味地將定義為——外人。
什麼是外人?
家里的傭人、保姆、司機,都是外人。
南煙和他們一樣。
寄人籬下,南煙懂得審時度勢,也學會了察言觀,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地活著,盡可能地在那幫青春期無發泄力以捉弄人取樂的堂兄弟面前降低自己的存在。
有的時候,存在即便如空氣里的塵埃般稀薄,也會被人注意到。
那時候年紀都小,最大的也不過九歲,小孩子們聚在一起,總歸會玩些不痛不的游戲。過家家這種游戲在齊家是不流行的,畢竟都有緣關系,而且數來數去,就南煙和齊月兩個娃。他們是不屑于和南煙玩過家家的,因為在他們眼里,南煙這個外人,不配和他們玩這種游戲。
玩得最多的,還是捉迷藏。
公平起見,簽決定誰當追逐者,八分之一的概率,南煙到了躲藏的八分之七。
捉迷藏地點局限于側院荷花池,古古香的長廊圍的荷花池,正是荷花盛開的酷暑,荷葉葳蕤,遮擋住不風。一聲令下,眾人做鳥狀散開,南煙也四尋覓躲藏據點。
假山好像能藏。
嗖的一聲,五哥進去了。
倒立放置在池邊的木船好像也能藏。
咻的一下,四哥進去了。
有水的。
啪的一聲,跳進池子里,游池中,被層層疊疊的荷葉覆蓋,看不見影了。
南煙一籌莫展之際,倒數聲臨近。
“十——”
“九——”
“八七六五——”
數的越來越快,“四二一!”
南煙猛地鉆進灌木叢里。草皮茂盛,穿著短,在外的皮被草扎的泛紅。灌木叢比高,將整個人嚴嚴實實地遮蓋住,所以其余六個人都被找到,聚集在灌木叢另一側幾米距離的時候,沒有人發現。
“慫蛋子,我都說了我捉迷藏很厲害的,你看看你們,躲在水里都被我撈出來了吧!”
“你他丫的算你狠,能鉆進水里抓人。”
“說實話這點兒太小了,不好藏,要不咱們換個地方玩吧?”
“也行,人都齊了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齊了,走吧。”
“七個人嗎?我怎麼記得是八個?齊月呢?你沒找到吧?”
“傻了吧你,齊月在書房里罰抄《禮記》,就咱們家齊大小姐那慢吞吞的筆速,不抄到太落山估計不會從書房出來。”
“說的也是,人齊了咱就走吧,轉移陣地,去后山藏吧?”
“可以。”
于是一行人呼啦啦地離開。
全然忘了灌木叢后的南煙。
被忘,也沒什麼。南煙眼里黯淡一秒,又恢復如常,想回屋,站起來的一剎,腳踩到一塊石頭,腳腕一扭,崴個正著。腳腕傳來火辣辣的疼,痛的臉皺一團,沒力氣站起來。
四周無人,熱得不過氣的夏天,驕似火,烤的渾冒汗。
既熱又痛,求救無門,南煙癱坐在草坪里。
沒有人發現不見,就連晚上吃晚飯的時候,也沒有人察覺到。
直到高爾夫課結束的齊聿禮回家,掃了眼餐桌,眉頭驟然皺起:“南煙和齊月呢?”
管家畢恭畢敬:“大小姐在書房抄《禮記》,煙小姐……不清楚,中午的時候還在家,后來爺們帶一塊兒玩游戲,之后就沒見人了。”
餐桌里熱鬧吃飯的眾人被這麼一提醒,恍然:“靠,我都說了吧,了個人。了南煙啊!”
齊聿禮臉部線條廓無一不著寒意,“你們把南煙忘在哪兒了?”
沒有人敢說話,俱都沉默地低著頭碗里的飯。
只有排行老五的齊云川,也就是剛才說了個人的人,撓撓頭發:“好像在側院的荷花池?還是在后山啊?我也記不清了。”
話音落下。
齊聿禮轉往外走,周散發著濃烈的忍緒。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意識到自己闖禍了,當下連飯都不敢吃,一個個趕忙跟了過去。
齊聿禮找到南煙的時候,上滿是蚊蟲咬過的斑駁紅印。那時候也才七歲,仰著張滿是淚痕的臉,聲音細小,強撐著委屈,他:“三哥。”
“怎麼在這里坐著?”齊聿禮問。
南煙:“腳崴了,很疼,站不起來。”
齊聿禮:“為什麼不人?”
南煙:“沒有人。”
齊聿禮:“不是和他們玩游戲嗎?”
灌木叢后,一大幫子人呼啦啦地來,他們背對著齊聿禮,面上寫滿了如出一轍的張不安。
南煙的嗓子里像是咽了一大塊玻璃,艱難又艱辛地說著事的前因后果。注意到,每說一句話,齊聿禮本就不悅的臉就沉下去一分。
“……他們,應該不是故意把我忘了的。”到頭來,還給他們找借口。
齊聿禮角扯起一抹冷淡笑意。
冷的南煙在酷暑天都如墜冰窟般。
“站不起來了?”他視線落在腫的像饅頭的腳。
“嗯。”
“我背你,還是抱你,選一個?”
南煙思忖幾秒,甕聲甕氣地說:“要抱抱。”
齊聿禮又笑了一下,這會兒的笑,不復沉冷,神態懶散又著幾分愉悅,“好,抱你。”
隨即,便是騰空而起的公主抱。南煙手摟著齊聿禮的胳膊,腦袋擱在他的口,約能聽到近的心跳聲,但最為清晰的,是他的說話聲,沉穩有力,帶著上位者得天獨厚的威嚴。
“所有人都去書房罰抄經書,抄夠一百張再出來。”
“還有,”齊聿禮抱著南煙往外走去,驀地,腳步停下,他始終用背影對著堂弟們,就連背影都著生人勿進的疏離,擲地有聲道,“我不希再有這類事發生,南煙是我們齊家的人,你們誰敢冷待南煙、欺負南煙、把當做外人,就是和我作對,明白嗎?”
齊聿禮是誰呢?是看見堂兄弟摔在他面前都無于衷不會攙扶對方的冷男人;是哪怕齊月再怎麼和他撒求他幫自己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忙,他也視若無睹;是年僅十歲便被齊老爺子欽點為齊家唯一的繼承人。
他們從未見過齊聿禮給過誰好臉,但是那天,齊聿禮卻為南煙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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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煙疲乏地從床上爬起來,裹著睡袍,將門打開。
門外,是端著燕上來的后廚阿姨,側過,讓阿姨將燕放在桌子上,送阿姨離屋時,見到齊聿禮從三樓下來。他穿藏青羊絨大,下樓時手腕抬起,低眉看腕表上顯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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