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他真我

畢業到現在三年，他和周琰都沒再在一起吃過火鍋了，此刻聽周琰突然說出這句話，梁銳希都有些恍然。但比起恍然，更多的是他對過往的赧。

玷污什麼的……

這種話他當時是怎麼說得出口的？

梁銳希輕咳了一聲，矜持地往周琰鍋里撥了塊麻辣。

見周琰面古怪地盯著自己，梁銳希有些張，又撥了幾塊給他。

周琰忍不住道:“就這麼點兒？”

梁銳希直接給了他一半，問:“夠麼。”

“不夠，”周琰看著他說，“還要。”

梁銳希:“……”

周琰皺眉:“愣著干啥，都給我啊。”

“吶，”梁銳希一腦地把剩下的也倒進對方的清湯鍋，“給你，都給你……”

……等、等一下。

他剛剛到底在說什麼？！

-不夠，還要……

-給你，都給你……

天哪，他們在飯桌上說這麼兒不宜的話合適嗎？！

梁銳希正憤得想挖個把自己埋了，卻見周琰一彎腰，又從邊上的食材推車上取出一盤麻辣牛來，拿勺子往他油鍋里豪邁地一掃:“點了兩盤呢，瞧你剛摳摳嗦嗦的，我還會了你的不？”

梁銳希:“……”

【風好冷……現實的生活，難免出現裂】……

放麻辣仿佛是他倆吃火鍋前的一個必備儀式，在那之后周琰也沒再讓梁銳希手，他挨個兒把羊、五花、豆皮等菜一人一半地分完了。

等清湯鍋煮開，周琰先撈了一小碟菜給他:“你胃不好，不要上來就吃特別辣的。”

梁銳希乖乖接過，也給周琰撈了一碟自己鍋里的，周琰笑道:“這麼自覺？”

“嗯……”梁銳希低聲說，“換著吃吧。”

兩人好像是頭一次吃火鍋時這麼“相敬如賓”，全程都在相互給對方撈菜。但習慣了相互斗的日常，這樣和諧的氣氛還真是有點詭異。

距離電影開場還有一個半小時，兩人吃過飯便在商場里逛了逛。

周琰喜歡逛書店和家居用品店，梁銳希更喜歡看電子產品和服裝，以前兩人出門，梁銳希總是像個猴子一樣跑在前面，率先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但今天的他卻一反常態地跟在周琰邊，耷拉著腦袋，不敢比周琰快半步。

兩人繞了一圈，周琰見梁銳希還是沒打采的，納悶道:“你怎麼了？”

“嗯？”梁銳希張地抬起頭看他。

“怎麼像個被箍了箍咒的猴兒似的？沒睡飽麼？”周琰蹙眉。

“……”箍咒，真形象，梁銳希心說我快被腦海里的歌詞念死了。

他實在裝不出活蹦跳的樣子，也不能讓周琰知道自己現在滿腦子都是“你不我”，只能順著對方的話道:“可能是吧。”

“那要不電影別看了，回去補個覺？”周琰問。

“沒事，”梁銳希忙道，“票都買了，怎麼能浪費，一會兒買杯咖啡就好了。”

“也行，”周琰點點頭，“反正你也不是沒在電影院里睡著過，一會兒困了就靠我上睡吧。”

“……”靠、靠……誰上？

周琰繼續往前走，看見一家服裝店的模特上穿著梁銳希喜歡的款式，問道:“進去看看？”

梁銳希停下腳步，謹慎地評價道:“這好像不是你常穿類型？”他打量了周琰一眼，“但你要是想換風格，也可以試試，覺你穿這種應該也蠻帥的。”

周琰:“……”

又經過一家門面比較吸引人的日式牛火鍋，周琰偏頭問他:“下次要不要來嘗嘗這一家？”

“好啊，”梁銳希道，“這種火鍋不辣，是你的口味。”

他就像個剛談的頭小子，變得高冷又拘謹，反正“朋友”說什麼就是什麼。

最后陪著周琰去逛了逛書店，周琰挑了本書，剛想掏手機結賬，卻見梁銳希已經朝著店員亮出了二維碼，不由地一怔。但一本書就四十幾塊錢，周琰也沒說什麼了。

距離電影開場二十分鐘，兩人提前到了影廳外，梁銳希察覺到手機振，跟周琰說想上個大號，獨自去了洗手間。

剛剛趁周琰挑書時，他按捺不住給魏然發了消息，問他還記不記得大學時周琰那個裝零食的百寶箱。

魏然已經回復了:“記得，怎麼了？”

梁銳希:“我想起來問問，當初那些吃的，都是周琰特地給我買的嗎？”

他問得很直白，魏然回復得也很直白:“是啊。”

梁銳希心一跳:“你不也一起吃了麼，怎麼這麼肯定？”

魏然回了個“白眼”的表:“周琰買回來的時候就跟我們代過了啊，他還怕你不好意思接，讓我們也跟著吃一點，金知道了都還不好意思吃呢。”

梁銳希:“啊？”

魏然:“啊什麼啊，難不你現在才知道？”

梁銳希茫然:“他為什麼要這樣？”

魏然:“不就是同你嘛，從巖鷺山回來那晚，他還在宿舍里跟我們聊過你呢。”

梁銳希:“怎麼聊的？”

剛回完這句話，屏幕上就亮起了周琰的來電提示，梁銳希趕接起。

“還沒出來，便了？”周琰道。

“……沒，來了來了。”梁銳希慌忙收起手機出去。

周琰站在外頭，一手拎著咖啡，另一手拿著手機和電影票，臂彎里還摟著一大桶米花，見了梁銳希就吐槽:“再不出來我都以為你掉糞坑了。”

梁銳希:“……”

【我好累，我好疼……你到底不我……】

梁銳希接過周琰手中的咖啡，跟著他進了影廳，直到坐下，腦子里想的還是魏然剛說的那句話。

他覺得很奇怪，大學時他過得也沒有這麼寒磣吧？他小姨當時每個月都給他一千多，雖然在海城這種地方不算什麼，f大甚至還有開著跑車來上學的本地同學，但至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比如326宿舍，除了周琰和沈暉這種看起來低調但明顯家境要比他們好點的，魏然和呂靖同消費水平跟他都差不多。

再說，高考因為他考上f大，他們高中還給他發了兩萬塊錢獎金呢，學那一陣是他四年里最富裕的時候，要不然怎麼還隔三岔五拉著周琰去校南門下館子？

現在他自己上班工作經濟獨立了，不也照樣該喝茶喝茶，該買大牌買大牌麼。

影廳里的燈到點就暗了下去，周琰選的是個好萊塢片，英雄主義題材，還有打斗節。這種電影大都沒什麼營養，就是看個樂看個爽，也不費腦子，梁銳希一向很喜歡，但他今天卻看得心不在焉。電影放了十分鐘，觀眾席上已經有不人被里頭的節逗笑，他卻分不清誰是誰。

兜里的手機從他出洗手間到現在又響了好幾次，梁銳希憋了一會，終于忍不住又掏出來。

在黑暗中亮起的屏幕尤為顯眼，周琰當即偏頭看他。

梁銳希一陣心虛，把屏幕往反方向側了側，亮度也調到最低，快速掃了一眼。

魏然:“他說他從開學時就發現，你進學校超市從來不買零食，他記得有次他買了一盒好麗友派，分了你一個，你吃完念叨了一禮拜那玩意兒好吃。”

魏然:“他還有點想不明白，你喜歡怎麼不自己去買，還說以前不知道你家里況，覺得你小家子氣，知道后就心疼的，想多買點不同的零食，分給你嘗嘗。”

魏然:“但這種話他又不好當著你的面說，也不能做得太明顯是吧，都是同學，誰還沒點自尊了。”

魏然:“你也別瞎想了，吃就吃了，周琰這麼煞費苦心對你好，哥幾個聽了其實都的。”

魏然:“人呢？”

魏然:“怎麼沒反應了？”

-“魏然”拍了拍“梁銳希”了聲“爸爸”-

梁銳希黑回復:“知道了，在看電影，先不回了。”

發完趕按掉手機，看向大屏幕，面上裝得若無其事，一顆心卻不斷狂跳。

“好麗友派”那個事他真不記得了，完完全全沒有印象了。

但確實，他以前是沒有買零食的習慣的，可能也跟小時候沒人給他零花錢有關。

七歲爸爸走了，十三四歲媽媽又沒音訊了，兩邊的老人頂多管他學費和一口飯吃。盡管有小姨疼，但他小姨也只比他大八歲，他上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小姨才開始工作，賺了錢還要給外婆，真的不容易。

他以前也不算特別懂事，尤其是剛上大學的時候，以為考上f大就是天之驕子了，花著小姨給的生活費都心安理得。

十八九歲的年紀，哪個不饞呀，但他畢竟還是個學生，又沒賺錢，兜里的錢只出不進的，也不敢太花。零食那麼貴，還不如省下錢來去吃呢。

他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就如魏然所說，都是同學，誰還沒有點自尊心。

正因為如此，周琰不聲的那些善意，藏了這麼多年，現在被人點醒以后，才更梁銳希容。

電影里正放著英雄主角即將做冒險決定的時刻，但此行一去，很可能回不來，臨別前他與老父親告別，父子深，惹人淚目。

梁銳希終于進狀態了，大睜著眼睛看著屏幕。

周琰見狀悄悄把米花往他的方向湊了湊，梁銳希自然地手過去，一邊毫無意識地抓著米花來吃，一邊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得眼眶發酸。

周琰是真的他。

有機會他一定要喊他一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