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朝是在一陣狂的槍聲中驚醒的,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快一周了。
一周前,Y國發生,反政府武裝和Y國的政府軍展開了激烈的火,雙方僵持不下。
Y國首都滿是硝煙和戰火,不知有多無辜的生命在戰火中消逝。
還好,使館中還算安全,Y國政府和中國一向好,反政府武裝也不敢輕易怒大國。
隻是今天,戰火格外激烈。
“姐姐,我們會死嗎?”小孩兒糯糯的聲音在顧惜朝邊響起。
小姑娘依一,父母在Y國經商,一周前的父親在一場槍戰中被擊斃,母親走失了,至今沒有找到,想來不會是太好的結局。依一被接到使館中,親眼見證父親的死亡後,變得沉默寡言,顧惜朝每天把帶在邊。
“不會的。”顧惜朝依一的頭。
自Y國勢急轉直下以來,使館已住進了許多僑民,等中國軍人到了,就可以護送他們離開。
一聲近距離的炮火轟隆聲之後,使館所在的小樓劇烈震。
顧惜朝快速地將依一從被窩裏拉出來,這些日子們都是穿著服睡的,顧惜朝給依一穿上鞋,拉著往外走。
又是一陣地山搖,顧惜朝和依一被震得滾到屋一角。炮火和槍擊聲不斷,外麵的驚聲和哭喊聲混作了一團。
顧惜朝抱起嚇壞了的依一往外衝,一開門就是一陣濃煙滾滾。
使館在炮火的攻擊下著火了!
該死!
避難的人群早已沒了秩序,嘶吼聲、號哭聲清晰地在顧惜朝耳邊縈繞。
熊熊的火焰中,顧惜朝開始想那個人。
這麽一晃就那麽多年時間過去了。
這幾年來,刻意和那邊斷了聯係,也從不再回去,是想迫自己忘了他。
可在這種時候,第一個想起的,還是他。
自嘲地一笑。
要是這次真的死在這兒了,都不能再和他見上一麵了。
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的出逃,後悔自己的膽小,悔得如同掏出了心在烈火中炙烤一般。
火勢越大,氧氣越稀薄,顧惜朝能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地流逝。
顧惜朝的眼角掛了淚痕,這大概是上天在懲罰吧。
再也見不到他,再也見不到外婆,再也見不到那些或親近或不親近的親人。
可邊的小姑娘又做錯了什麽呢?
大概是真的快不行了,火明滅間竟看見走廊的盡頭一個人逆著火,步伐堅定地跑了過來。
熊熊的火中,那人沒有毫的畏懼,那樣堅定、沉穩。
顧惜朝看見那人的臉被炙烤得通紅,他蹙著眉頭,像是許多年前一樣,喊的名字——
“顧惜朝。”
顧惜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那人在的邊站定,才確信,是他來了。
依一已經被濃煙熏得暈了過去,顧惜朝雙臂舉著,將孩子托給周懷謹:“帶走。”
他不言不語,一不,隻看著,像是要把看穿。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兩萬六千多個小時。
一萬公裏的距離,十二個小時的飛行,心急如焚的奔赴。為國家,為流離失所的國民,也為。
從接到任務到飛機落地,Y國首都的局勢急劇惡化。
他們突擊隊是為了配合撤僑而來,到了Y國卻被告知反政府武裝和政府武裝在大使館門前火,反政府武裝惡意襲擊了大使館。
大使館已是火海一片,他和戰友冒死進去救人。
但獲救的人員中,沒有顧惜朝。
周懷謹僥幸地想,或許有別的任務,出去了呢。
直到賀義告訴他:“隊長,使館裏還有兩人,是翻譯司的顧惜朝和前幾天救助回來的一個小孩。”
胡參讚眼中已是無比沉痛,剛才的況太過危急,他和另外幾個工作人員忙著安慌的民眾,配合突擊隊撤離,竟然忘了還有人在房間裏麵。
火海中的大樓已是岌岌可危,周懷謹了下角:“賀義,負責好在場人員的安全。林兆威,找好點位時刻準備狙擊。其他人各就各位,我進去救人。”
不知道周圍還有多反政府武裝,周懷謹不顧眾人反對,義無反顧地又獨自衝進火海。
現在,顧惜朝就在他的麵前,比三年裏無數次在夢裏見過的都真實。
然而,卻讓他帶孩子走。那呢?留在這裏葬火海嗎?
他沉沉地看著,跟靜止了似的。
那目中有恨、有慶幸,複雜得讓人心痛,又如同火一樣熾熱得一塌糊塗。
周懷謹不說話,抄手接過抱過來的孩子安穩地固定在懷中,又將拉過來,護在側。
顧惜朝的角不自覺地翹了翹,地跟在周懷謹後。
大火吞噬著一切,後突然一聲震天巨響。
周懷謹迅速地將拉到懷裏,抱著依一和顧惜朝,從數級樓梯上滾下去。
使館的二樓已經完全被火吞沒。
顧惜朝在周懷謹懷裏,忽然就什麽都不怕了。仰起臉:“小謹哥哥,你還著我。”
周懷謹嗤笑一聲,把人扯起來:“不走?留在這兒等死?”
他抱著依一已經走在了前頭。
顧惜朝快速地跟著他往外走。
其他人看到周懷謹把人帶出來了,終於鬆了一口氣。使館這邊已經聯係好了當地政府,將人送到安全的臨時安置點。
外麵的人爭搶著上車,由一前一後兩輛軍車護送著去臨時安置點。顧惜朝出來得晚,其他車上都坐滿了,隻能和周懷謹還有其他幾個軍人坐一輛車。
抱著依一,上車的時候頓了一下,周懷謹已經從手裏把孩子接了過去。
所有人都上了車,向前開拔。
忽然一個急剎車,無線電通信裏傳來話語:“隊長,有伏擊。”話音剛落,隨之而來的是一片重機槍的掃之聲。
子彈打在防彈的軍車上,車窗滿布裂痕。
顧惜朝探出頭去想看看外麵的況,周懷謹眼疾手快地將的腦袋往下一按:“好好待著。”
槍林彈雨。
依一在槍聲中醒來,滿眼的驚恐。顧惜朝忙捂住的眼睛,想想不對,又捂住的耳朵:“沒事,沒事。”
依一張口,像小貓兒一樣哼唧:“想媽媽。”
顧惜朝沉默。
“嘩”的一聲,車門開了,賀義猩紅著眼:“隊長,小平沒了。”
一路無言。
朝在大地上升起。
顧惜朝看著前麵那個高大的影。周懷謹背對著,看不清表,燃了一支煙,吞雲吐霧。
顧惜朝知道他心不好,路上的槍擊中,他失去了一個戰友。走到他後,想了想,出手圈住他的腰。
周懷謹知道是顧惜朝,手想要擺的錮,卻死死地扣著他的腰。
周懷謹角微翹,笑得嘲諷:“你幹什麽?”
“這些年,你都是這樣過來的?”
他不說,顧惜朝也猜得出來他的不易,槍林彈雨,隨時都有可能失去生命。
周懷謹了下角,嗤笑:“我怎麽活,是我的選擇。倒是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回國吧。”
待在這種鬼地方,也不見得有多好。
顧惜朝的眼淚倏地落下,流到周懷謹的背上。天氣太熱,他隻穿一件墨綠的T恤,後背滾燙。
“小謹哥哥,你還記得我昨天對你說的話嗎?你還著我,對不對?”
周懷謹渾一僵,轉瞬恢複了自然。他將煙踩滅,看都不看,趁鬆手的時候回往回走:“接人的飛機中午就到。”
顧惜朝是家中老二,上頭還有個姐姐。出生那會兒,正是父親顧長誌事業的上升期,母親孟晚在滿月後也迅速投了外工作中。外公外婆將顧惜朝從京城接到江南,養在邊。一直到五歲,稍稍懂些事了,父親和母親也不那麽忙了,才將接回京城。
第一次見到周懷謹那天,顧惜朝跟在姐姐顧夕後麵。
大院裏的孩子都是結伴群的,一群孩子看見顧夕後麵多了這麽個小娃娃,都十分好奇。
沈宴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娃娃呢,愣是出手來掐了掐顧惜朝的小臉蛋。他問:“夕,你從哪兒弄來這麽個雪娃娃?”
顧惜朝不知道對方是誰,也不敢,乖乖地任他掐,眼裏滿是淚花。
大家的目都聚集在顧惜朝上,小小的人兒穿了件蘇繡旗袍,眼裏憋著晶瑩的淚花,滿滿的氣息,和大院裏這些在北方長大的小姑娘截然不同。大家七八舌地向小姑娘發問。
顧夕生平第一次到了冷落,吐出三個字:“跟屁蟲。”
“是夕的親妹妹,剛從江南的外公外婆家回來。”周懷謹也是聽家裏人說的,顧家有個小姑娘打小就被送到江南外婆家,這幾天剛被接回來。周懷謹估著應該就是眼前這個玉雪可的團子了。
顧惜朝雖小,卻也知道順桿爬,扯了扯自己的旗袍,自我介紹:“我是顧惜朝,小名七月。”
這麽可的小妹妹,是看著就讓人心都要融化了,這一開口可更不得了,糯糯的吳儂語,好聽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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