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展，陳清霧去附近的老街逛了逛，拍了些照片。

臨近下午五點，司機送去livehouse。

休息室裡分外吵鬧，工作人員進進出出，樂隊員正在化妝。

孟祁然坐在鏡子前面，正被化妝師小姐姐按住下夾睫，而在他側後方，坐著一個孩。

三月初，春寒不減。那孩隻穿黑吊帶長，膝蓋上放了件飛行員夾克。

孩刷著手機，孟祁然正在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孩說：“以前都沒發現，你睫長的。”

孟祁然說：“睫長又不能當飯吃。”

孩又說：“孟祁然你看這條微博特逗。”

孟祁然說：“我這正畫眼線呢。”

“瞅一眼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

孟祁然便睜開眼，孩將手機屏幕朝向他，他看了一眼，哼笑了一聲。

陳清霧沒有第一時間走過去。

倒是孩，從鏡子裡看見了，起將自己外套一拿，“孟祁然我先走了。”

孟祁然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陳清霧走到鏡子前面，正準備將自己在附近買的冰式遞過去，卻見桌面上，已經放了一杯沒打開的咖啡。

孟祁然往鏡子裡瞥了一眼，“給我買的？”

“嗯。”

孟祁然手，陳清霧將咖啡遞給他，“怎麼不喝那杯。”

“熱的喝不慣。”孟祁然懶洋洋喝了一口，順口解釋，“是車隊的朋友，過來撐場子的。”

陳清霧微微垂眸，“嗯”了一聲。

孟祁然掀眼看了看鏡中的陳清霧，“展怎麼樣？”

“一般。展品規格不是很高。”

陳清霧說著話，拿出手機，點開相機對準孟祁然。

孟祁然配合，稍稍坐直，笑問：“拍了發朋友圈？”

“阿姨我幫忙拍幾張。說給你打視頻，你老是說兩句就掛。”

“最近忙，事兒都堆到一起，在泰國信號又不好，說兩句就卡。”孟祁然待陳清霧拍完，又恢復那幾分懶散的坐姿。

陳清霧低頭確認了一遍照片，點開微信隨手發給了祁阿姨，“淵哥哥不來看演出？”

“請了的，來不來就不知道了，他的脾氣你也知道。”

工作人員過來催進度。

陳清霧覺得悶，便說：“你先化妝吧，我出去下氣。”

孟祁然說：“給你留了前排座位，你等會兒直接讓工作人員帶你過去。”

陳清霧出去逛一圈，待演出開始前二十分鍾回到現場。

工作人員遞了隻紙袋，領去觀眾臺坐下。

首排正中位置，視野非常好。

落座之後，陳清霧打開紙袋看了看，裡面是頭飾、小號燈牌和熒棒。

觀眾陸陸續續進場，沒一會兒，陳清霧看見方才那個在後臺陪孟祁然聊天的孩，從後臺通道門走了過來。

一路數著座位號，直到陳清霧旁停下，了座椅後方的數字，“我坐你左手邊哎。”

陳清霧側給讓位，“過得去嗎？”

孩點頭。

孩坐下之後，看了看陳清霧拿在手裡的燈牌，“這個是哪裡領的呀。”

“工作人員給我的。”

陳清霧目掃視一圈，指了指門口的一位工作人員。

孩立即站起，朝那人揮了揮手臂。

工作人員看見了，走近幾步高聲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周邊還有嗎？也給我一份吧！”

片刻，孩領到了同樣的紙袋，高興地從裡面拿出頭飾，當下便帶上了。

那頭飾是個發箍，中間立著孟祁然的卡通小人形象。

陳清霧看了看在自己手裡的同款發箍，將其放回了紙袋。

沒等多久，演出開場。

樂隊名字量販霓虹。

大一那年孟祁然參加校園歌手大賽，得了個一等獎，沒多久就有人找上門，說自己是彈吉他的，想組個樂隊，請他做主唱。

後來鍵盤手、貝斯手和鼓手陸續加，構了量販霓虹的雛形。之後人員更換過兩次，到大二下學期，陣容完全確定，大三那年，樂隊名氣達到頂峰。

但畢業之後，迫於現實力，大家都放棄了做全職音樂人的打算，升學、就業、出國……各奔西東，樂隊基本等同於名存實亡。

但孟祁然這人，就偏勉強，一己之力推進了所有流程，促了這次闊別已久的演出。

確定演出場地，拉讚助，聯系票務代理……乃至於幫大家訂酒店訂機票，大事小事，凡有需要，孟祁然事必躬親。

除了樂隊，孟祁然還玩很多東西，雪、賽車、衝浪……他十二歲那年差點溺水亡，那之後家裡就很寵著他，雖然上念叨，但實際既不用他管家裡的生意，也不催他搞自己的事業。

孟祁然玩這些都絕非玩票質，每一項都投了百分百熱與責任。

他的世界是一座二十四小時不熄燈的城，永遠熱鬧，永遠輝煌。

全場燈熄滅，黑暗之中，吉他獨奏響起，破開寂靜。

“量販霓虹”的代表作，《North Harbor》的前奏。

吉他聲減弱，一束燈亮起，臺下頓時尖聲四起。

孟祁然穿一件黑皮質夾克，斜坐於舞臺正中的一隻高腳凳上，微低著頭，燈照亮廓分明的側臉，以及耳骨上的一排銀耳釘。

天生適合舞臺的人，英俊得極有侵略和危險，單單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就能引得無數信徒頂禮，偏偏他自己無得不願對觀眾施與半分垂青。

陳清霧比誰都更明白，他為什麼那樣招孩子喜歡。

“量販霓虹”是支很小眾的樂隊，但過去幾年活下來，也能讓三百人的小場子坐得滿滿當當。

那歡呼聲持續不歇，像掀起一陣海浪，三百人喊出了三萬人的氣勢。

孟祁然抬手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而聲並未止息，反倒震耳聾。

孟祁然像是拿大家沒辦法似的，笑了一聲，抬手了一下耳返，便就這樣合著吉他伴奏與歡呼聲，唱出了第一句。

那嗓音像是有魔法，場子瞬間安靜，隻熒棒有序地揮起來。

氣氛越來越熱，到了副歌部分，大家不約而同齊聲高唱，音浪幾乎掀翻棚頂。

陳清霧耳震痛，因為孩離得太近，而合唱的聲音幾乎要蓋過所有的聲響。

開場曲結束，孟祁然走回椅子上坐下，將麥克風按回到麥架上，又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吉他。

孟祁然的吉他是自學的，彈得不算特別好，但在隊裡需要的時候，偶爾擔個副吉他手的職務也能應付得了。

撥兩下弦，他低頭，“這首歌送給陳小姐。”

微微低沉的聲音，經音箱放大，也有四面八方傾覆而來的效果。

觀眾呼聲四起。

幾乎是樂隊的保留節目，每回開場後的第二首歌，都是孟祁然的solo，開場白都一模一樣：這首歌送給陳小姐。

臺詞一樣，歌卻是新作的。有人統計過，孟祁然“送給陳小姐”的歌加起來夠單獨出一張專輯了。

也因此，“量販霓虹”歌迷群部基本都知道，那個外人看來冷冷淡淡，不搭理人的主唱，其實分外深，曾經還為了這據說是青梅竹馬的陳小姐，乾過一件招黑的事：

有人順著陳小姐的ins找到了讀研究生的學校，蹲點拍攝了照片，孟祁然直接將人掛出來，配文也特別強勢——刪了，不然法庭見。

新歌《Misty Miss》，見的非常清新，像起霧的清晨，沿著沾了水的小道，獨自一人散步。

孟祁然低頭彈唱，基本不曾抬頭。

陳清霧曾經問過他，怎麼送歌給我都不看我，他說，張啊。

可那信手彈出來的節奏，以及他放松的聲音，分明是帶一點漫不經心的遊刃有余。

陳清霧臉上帶著笑，神思卻有些離。

這首歌快結束的時候，孩忽然轉過頭來看了一眼。

那目沒有一的挑釁，反而帶一點誠摯憂傷的羨慕。

陳清霧僵了一下，揮著熒棒，將目投向舞臺。

忽覺旁有靜，陳清霧轉頭看去。

竟是孟弗淵正在落座。

仿佛是剛從辦公室趕過來的一裝束，偏正式款式的白襯衫和黑長，在這樣的場合裡，正經得格格不。

陳清霧稍往孟弗淵的方向偏了偏頭，打聲招呼，“祁然以為你不會來了。”

孟弗淵簡單代一句：“開會剛結束。”

這時，臺上的孟祁然倏然抬頭，往陳清霧所在的方向看來。

陳清霧立即出笑容，衝著他揚了揚手裡的燈牌。

孟弗淵看著陳清霧，面無表，刻意忽略心口一霎而生的燒灼痛。

手裡揮著的那塊小小燈牌，藍的霓虹，一個耀眼的“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