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有引力”號對“藍空間”號的追擊已經持續了半個世紀，現在它已接近目標，距“藍空間”號隻有三個天文單位了。與兩艦飛過的1.5年的漫長航程相比，現在可以說是近在咫尺。

十年前，“萬有引力”號穿過了奧爾特星雲，這片距太1年的彗星出沒的冷寂空間被認為是太係最後的邊界，“萬有引力”號和“藍空間”號是首次越過這個邊界的人類飛船。當時毫沒有穿越星雲的覺，偶爾有一顆冰凍的沒有彗尾的彗星近距離掠過，也在幾萬幾十萬千米之外，眼本看不到。

越過奧爾特星雲後，“萬有引力”號便進了真正意義上的外太空。這時，太已經變了一顆艦尾方向的普通星星，與其他的星星一樣，失去了真實的存在，仿佛是遙遠虛空中的幻覺。所有的方向都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唯一能被確定的實存在就是與“萬有引力”號編隊飛行的水滴了。兩個水滴分彆位於飛船兩側五千米，眼剛剛能夠看到。“萬有引力”號上的人們喜歡用遠鏡過舷窗看水滴，它畢竟是這無際虛空中的一個安。其實看水滴就是看自己，它像一麵鏡子，表麵映出“萬有引力”號的鏡像，雖然有些變形，但由於水滴表麵的絕對，鏡像十分清晰，隻要放大到足夠的倍數，觀察者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飛船舷窗裡的自己。

但“萬有引力”號上一百多名兵中的大部分人覺不到這種寂寥，他們在冬眠中度過了這五十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飛船日常航行時的值班人員隻有五至十人，在換值勤中，每人的值勤時間隻有三至五年。

整個追擊過程，就是“萬有引力”號和“藍空間”號兩艦間複雜的加速博弈過程。首先，“藍空間”號不可能進行無限製加速，那樣會耗儘燃料，失去機能力，即使擺追擊，麵對前方茫茫的太空荒漠也等於自殺。而“萬有引力”號的加速也到限製，它的燃料貯備雖然遠多於“藍空間”號，但要考慮返航，這樣，在沒有意外發生的況下，燃料應分四等份使用，分彆是：向太係外加速，返航前的減速，返航向太係加速，到達地球前的減速。所以，能夠用於追擊加速的燃料隻占總貯備量的四分之一。好在通過對之前航行記錄的計算和智子報，“萬有引力”號能夠確掌握“藍空間”號的燃料貯備量，而後者對前者的燃料況則一無所知，所以在這場博弈中，“萬有引力”號能看到“藍空間”號手中的牌，反之則不行。在雙方替的加速中，“萬有引力”號一直保持著高於“藍空間”號的速度，但兩艦的最終速度與它們能達到的最高速度都相差甚遠。在追擊開始後的第二十五年，也許是已經達到了燃料消耗的底線，“藍空間”號停止了加速。

在半個世紀的航程中，“萬有引力”號一直在呼“藍空間”號，告訴他們逃跑沒有意義，即使甩地球的追擊戰艦，水滴也肯定能追上並消滅他們；而回到地球，他們將得到公正的審判，命令他們立刻減速返航。這如果實現將大大短追擊時間，但“藍空間”號一直沒有理會。

就在一年前，當“萬有引力”號與“藍空間”號的距離短至三十個天文單位時，發生了一件並不是太意外的事：“萬有引力”號和兩個同行的水滴進智子盲區，與地球的實時通信中斷了，隻能采用電磁波和中微子通信，“萬有引力”號發出的信息到達地球需要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還要等待同樣長的時間才能得到回複。

《時間之外的往事》（節選）

黑暗森林的另一個間接證據——智子盲區

危機紀元之初，在使用智子係統探測地球的同時，三世界也向銀河係的其他方向發了接近速的智子，首批發了六個。但這些智子不久均進盲區，最遠的一個隻飛行了7年。後來發的智子也遇到了同樣的事，最近的盲區是跟隨“萬有引力”號的智子遇到的，與地球的距離隻有1.3年。

智子間的量子聯結是一次的，一旦中斷不可能恢複，那些進盲區的智子都永遠迷失在了太空中。

對於智子遇到了什麼樣的乾擾，三世界一無所知，這種乾擾可能是自然的，也可能是“人”為的；三和地球科學家都傾向於後者。

飛向銀河係的智子在進盲區前，隻來得及探測兩個鄰近的帶有行星的恒星係，其中都沒有生命和文明。但三和地球的學者們都認為，那些星係的荒涼正是智子能夠接近它們的原因。

所以，直到威懾紀元後期，宇宙對兩個世界仍保持著神的麵紗，但智子盲區的存在很可能是黑暗森林狀態的一個間接證據，這個狀態不允許宇宙變得明。

智子進盲區對“萬有引力”號的使命並沒有致命的影響，但卻使任務複雜了許多。之前，潛“藍空間”號部的智子，使“萬有引力”號一直能夠掌握目標飛船部的況，現在“藍空間”號開始對“萬有引力”號呈現黑箱狀態。其次，水滴失去了三世界的實時控製，其行為完全由置的a.i.所控製，可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況。

以上況促使“萬有引力”號的值勤艦長決定加快任務的進程，“萬有引力”號再次提速，加快接近目標。

隨著“萬有引力”號的迅速近，“藍空間”號第一次與追擊艦聯係，提出一個解決方案：把包括主要嫌疑犯在的艦上三分之二的人員送上太空穿梭機，離開“藍空間”號，由“萬有引力”號接收，剩下三分之一的人駕駛“藍空間”號繼續飛向太空深的目標。這樣，人類在星際就保留了一個前哨和種子，保留了一個探索的機會。

這個要求被堅決拒絕。“萬有引力”號聲明：“藍空間”號上的所有人都有謀殺嫌疑，必須全部接審判，他們是被太空異化的人，已經不被人類社會認為是自己的一部分，更不可能代表人類探索宇宙。

“藍空間”號顯然終於意識到逃跑和抵抗都沒有意義，如果追擊者隻有太係戰艦，那還可以背水一戰，但同行的兩個水滴已經使雙方的實力變得不比例。在水滴麵前，“藍空間”號隻是一個紙糊的靶子，沒有任何逃的可能。在雙方相距十五個天文單位時，“藍空間”號向“萬有引力”號投降，放棄逃跑，同時開始全功率減速，這使兩艦的距離急劇短，漫長的追捕就要結束了。

“萬有引力”號全艦從冬眠中蘇醒，戰艦進戰鬥狀態，曾經冷清寂靜了半個世紀的飛船再次充滿了人氣。

醒來的人們所麵對的，除了近在眼前的追捕目標，還有與地球失去實時通信的事實。後者並未在神上拉近他們與“藍空間”號的距離，恰恰相反，就像一個與父母暫時走失的孩子，對所遇到的本沒有父母的野孩子更加恐懼和不信任，所有人都希儘快把“藍空間”號繩之以法，然後返航。雖然兩艦同廣漠冷寂的外太空，以相差不多的速度朝著同一方向航行，但在神上，“萬有引力”號與“藍空間”號所進行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遠航，前者是有源的，後者無源。

在全蘇醒後第九十八小時，“萬有引力”號上的心理醫生韋斯特接待了第一位諮詢者。來人是戴文中校，這令韋斯特有些吃驚，在醫生的記錄中，他是艦上心理穩定係數最高的人。戴文是隨艦的憲兵指揮，負責“萬有引力”號追上目標後，解除“藍空間”號的武裝並逮捕所有嫌疑犯。“萬有引力”號起航時，地球上的男人是最後一代像男人的男人，而戴文又是他們中間最男化的，他外形剽悍，常被誤認為是公元人。他經常發表一些強言論，認為對於黑暗戰役一案，法律應該恢複死刑。

“醫生，我知道你會對聽到的一切保守，我也知道這很可笑。”戴文小心翼翼地說，一反他往日鋒芒畢的作風。

“中校，對於我的專業來說，沒什麼是可笑的，一切都很正常。”

“昨天，星際時間大約是436950，我從四號會議艙出來，沿十七號艦廊回我的艙。就在艦廊中間，靠近報中心那裡，迎麵走來一個人，是一名中尉，或者說穿著太空軍中尉的軍便裝。這時除了值勤的，大部分人都睡了，不過在那裡遇到一個人也沒什麼奇怪的，隻是……”中校搖搖頭，眼神恍惚起來，像是在回憶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