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府的下人們還恍惚著, 當爹媽的倒是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是陛下?”萬氏愣愣出聲。
鐘大人倒是下意識地否認了︰“不可能。”
萬氏也不曾見過晉朔帝幾回。
唯一一次將晉朔帝的模樣瞧清楚了,是還未與丈夫婚時。那時晉朔帝尚且年,與先帝的暴戾大不相同。群臣贊他麟芝蘭、如璋如圭。
不過那時, 萬氏就總覺得坐在那皇位上的年帝王, 人打心底裡的有點怕。
這並不是個溫的帝王。
萬氏暗暗一搖頭,出聲道︰“是太子同你說, 這些都是陛下為你準備的?”
鐘大人接口︰“又或是, 陛下已然知曉念念與太子之間的事……這便是陛下默許的意思?”
我沒有, 我不是, 別說啊!
鐘念月撐著椅子扶手,一借力, 坐直了, 連聲道︰“是陛下自己給我的,……書容你說, 是不是呀?”
書容連連點頭︰“姑娘在清水縣時,太子殿下忙於事務, 倒也不曾說上幾句話。這些賞賜確實都是陛下給姑娘的。”
書容其實也想不大明白中間回事,是因為姑娘救了陛下麼?
猶豫著道︰“那孟公公待姑娘很是親近的。”說來也怪, 覺著待大皇子都沒有這般親近呢。
這一番話下來,著實將萬氏和鐘大人說蒙了。
鐘念月抬手指了指那匣子,道︰“這還是從清水縣令府上搜羅出來的呢……”
鐘大人都驚得眼皮一跳︰“贓?”
鐘念月︰“爹爹,到我手裡,自然就不是贓了呀。”
鐘大人不說話了。
此行前往清水縣,竟然將那縣令拿下了?若是當場查抄,抄出這樣一匣子寶後, 便隨手給了一旁的鐘念月。那可見陛下待確實大有不同。
鐘念月又道︰“哪裡是因為太子表哥呢?表哥才不喜歡我,不過如今也好, 我也不喜歡他了。”
萬氏聽前半句話,先是皺眉,等聽到後面便又忍不住笑了。
萬氏聲問︰“那念念如今喜歡誰了?”
鐘念月低下頭,略作思量一般,道︰“喜歡哥哥吧。”
萬氏一愣,以為自己聽岔了。
鐘念月撐著腦袋,細聲道︰“如今哥哥比表哥待我更好了,我喜歡哥哥了。”
鐘大人聞聲失笑,與萬氏道︰“我早先便同你說,念念年紀小,本分不清這慕之有何不同……”
萬氏驚愕地頓在了那裡。
半晌,萬氏才了額角道︰“我如念念這般年紀的時候,便曉得為自己挑夫婿了。我還當念念也……罷了。倒是我想得復雜了。”
都做好了準備,兒一定要的東西,便費盡心思也要為兒拿到了。
錢嬤嬤在一旁悄聲與萬氏耳語了幾句,說的正是當初鐘念月說的那番不喜歡太子的話。
萬氏聽得臉變幻,哭笑不得。
“娘親,我有些累了。”鐘念月聲道。
“是該歇息的,快,快些扶姑娘回院子。”萬氏說著便也站起了。
鐘大人不愧是刑部的員,他皺了皺眉,盯著鐘念月,道︰“在外頭生病了?”
鐘念月點點頭︰“是生了一場病。”
口吻平靜,沒有委屈,也沒有怨懟。
可落在萬氏眼裡,卻是更人心疼了。
一旁的書容還忍不住小聲道︰“一場大病。”
這下鐘大人與萬氏哪裡還坐得住?
難怪……難怪備下這麼多東西來,沒準就是擔心他們兒病死在了外頭。
萬氏眼圈一紅,掐住了帕子,這會兒哪裡還覺得念念與太子極好呢?太子將人請去了,卻又不細心看護……
強忍住淚意,道︰“錢嬤嬤、香桃,陪姑娘回院子裡去。”
書容被留了下來。
顯見是要從那裡問出事經過了。
鐘念月是真的又困了,回了院子裡倒頭便睡。
這廂萬氏夫妻卻是一直說話,說到鐘隨安回府,方才收了聲。
“是我先前疏忽了,如今才驚覺,這京城裡竟是遍地的流言。且不論念念是否真要嫁太子,也不到他們來評說。”萬氏不快道。
鐘隨安進門時,便正好聽見萬氏這句話。
他暗暗一皺眉,隨後抬頭朝那座上去,只見麗婦人端坐在那裡,神微惱。……果真是母親回來了。
鐘隨安與母親萬氏也算不得如何親近。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萬氏面稍緩,憶起方才鐘念月說更喜歡哥哥了。
是知曉的,兒先前與兒子算不得親近。那時也不覺得奇怪。像自己,上頭什麼堂兄、親兄長,就足有十幾來個。這兄妹誼也是要講緣分的,哪能個個都好呢?若是強求,只怕起了反作用呢。
如今倒也是怪了……不知走的日子裡,念念和兄長怎麼又親近起來?
也是好事。
萬氏心道。
萬氏略作思慮便出了聲︰“你妹妹回來便念著你呢……”
若是一個月以前的鐘隨安,是萬萬不會信的。
可如今,每日裡用著妹妹的廚子,腰間掛的是妹妹送的荷包,更有些零碎送到他房裡來的玩意兒……
鐘隨安低聲道︰“回來了?我去看。”
“你妹妹在外頭還大病了一場……”
鐘隨安聽到這裡,腦中一嗡,不等萬氏將話說完,他便一轉,疾步出了門。
萬氏話音落下時,卻是連他的人影也見不著了。
以鐘隨安的年紀,這每日裡形都在變化。他又高了些,也長了些,如此三步並作兩步,沒走多久便到了鐘念月的院子。
院子裡的下人見了他都是一驚︰“大公子?”
“姑娘呢?”
“在屋裡歇著……”
鐘隨安走上前去,等再回過神,他已經將那門推開,人立在門裡頭了。
錢嬤嬤轉過頭來,乍見個人影立在那裡,還被嚇了一大跳呢。
“大公子?”
鐘隨安低低應了聲,這才回過神似的,放緩了腳步,慢慢走到了床榻邊。
到底是兄妹。
錢嬤嬤欣一笑,讓出了床榻邊上的位置,低聲音道︰“大公子請。奴婢去倒杯茶來。”
鐘念月在夢裡又是又是。
這些日子裡揪晉朔帝的襟子揪習慣了,本能地抬手,抓了下,卻是抓了個空。
鐘念月癟癟,一下醒了。
看見鐘隨安的那一剎,還恍惚有種不知在何的錯覺。
眨了眨眼︰“哥哥?”
鐘隨安低低應了聲︰“嗯。”
他的目落在妹妹雪白的面容上,有許多話想說,但都全堵在了嚨口,怎麼也說不出更多的了。
“哥哥來尋我有什麼事麼?”鐘念月問。
鐘隨安張了張︰“……”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此時錢嬤嬤托著茶碗回來了。
鐘隨安手指蜷起,拽著腰間那荷包,從中出一句話來︰“我的同窗……”
“都道這荷包做得很是好看。”
香桃在一旁聽了,當下驕傲地起了。終於有人同我一樣,覺得姑娘做的荷包好了!
鐘念月了那個走線糙的荷包。
震驚於那些昧著良心誇獎的國子監同窗。
鐘念月懶洋洋地倚著靠枕,又問︰“哥哥便是來與我這些話的麼?”
不是。
鐘隨安心道。
他用力抿了下,手指僵地從荷包中摳出三兩個碎銀,道︰“還有你的廚子……日後月錢,我來出。”
鐘念月又震驚了。
鐘隨安不僅為人刻板、不通人,與鐘大人像了個十十。
原來還是個傻的哥哥!
鐘念月不客氣地從他手指間摳走了銀子,笑道︰“多謝哥哥,哥哥待我真好。”
鐘隨安繃的這才緩緩放松了,面上也湧現了一點笑容。
他低低應了聲︰“嗯。”
他的妹妹依舊好好的。
出去一趟再回來,也還是會甜甜地喚一聲“哥哥”。
鐘隨安不知該同鐘念月說什麼好,同說胭脂水?還是那書本裡都寫了什麼?聽了怕是要覺得無趣的。
鐘隨安也時常覺得自己是個無趣的人。
鐘隨安垂下目,將鐘念月從頭掃到了腳,確認並無大礙,這才站起,茶也不喝了,道︰“我還有功課未曾做完,便先回房裡了。”
鐘念月點點頭︰“去罷。”
鐘隨安走到門口,停頓片刻,還是忍不住又回了頭,問︰“在外面怎麼生的病?”
鐘念月輕聲嘆氣︰“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鐘隨安應了聲︰“這樣啊。”
這才推門出去了。
小廝就在院子外等著他,見他出來,立即迎上去道︰“姑娘如何了?”
鐘隨安搖搖頭︰“如今瞧著尚好。”
小廝也問︰“公子還說別的了麼?”
鐘隨安沒有言語。
小廝喃喃道︰“公子怎麼不和姑娘說,公子問了好多人,自己的荷包好不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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