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就是神,比一般的夫子更加厲害,授課方式更加有趣。
以市井瓦舍中通俗易懂的“說話”形式為我說經、講史,以圍棋手談教我布局謀篇,以實地虛排演教我排兵布陣,以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子讓我明白世間道理,教我謀之、戰略之策。
短短時間,我就獲益良多。
我纏著他教我辨認草藥,教我簡單而實用的醫,他總是不肯,我以言語激他,他隻能無可奈何地教我。
幾乎一整日,我忙於學習,而他也一整日待在康王府,傾囊相授。
他很滿意我的學習態度,像個小大人一樣搖頭晃腦地讚我聰慧肯學。
休息時,六哥會命下人端上致糕點、新鮮瓜果,他躺在榻上一邊吃著紫葡萄一邊閉目養神,我悄悄地靠近,手中的紫葡萄用勁地打在他潔的額頭上,唬得他立馬直起子,“臭丫頭,你找死啊!”
“現在是歇息時辰,我是帝姬,不是學生,你也不是先生,而是草民。”我眉弄眼地笑,離他遠遠的。
“你竟敢打先生,尊師重道的道理,你不懂嗎?”李容疏氣得脹紅了臉。
“我自然懂,不過現在你不是先生。”
“你——”他的怒氣頓時消了,溫和道,“好,帝姬,今日草民乏了,明日繼續吧。”
“喂,你堂堂妙手神,就這麽沒氣量?”眼見他不教了,我慌了,以言語激他。
“帝姬,草民隻是一介無知孩,沒有本事教帝姬。”
他真的生氣了?把他惹了可就不妙了。
這麽想著,我立即賠笑,說了一籮筐好話,他才消氣,才肯繼續教我。
原來,神也是有脾氣的。
有一日,李容疏帶了一筐草藥讓我辨認,我辨認了七八樣,其餘的幾樣就辨認不出來了。
“笨丫頭就是笨丫頭。”他搖頭無奈道,“我覺得你去學刺繡工,應該學得比較快。”
“沒見過先生有你這麽羅嗦的,你到底教不教?”每次他損我,我都沒好氣地與他抬杠。
他重重歎氣,一地拿起草藥,快速地報著名字,說著草藥的藥與主治功能,語聲快如珍珠落地,叮叮當當,清脆悅耳。
我本就聽不清,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小師父慢點,這麽快,我聽不清,記不住啊。”
李容疏義正詞嚴道:“先生我這是考驗你的耳力,你應該謝我。”
我“哼”了一聲。
“這是鉤吻。”他拿著一株綠草,說出一個奇怪的名字。
“鉤吻?好奇怪的名字,主治什麽?”我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
“毒草。”
“毒草?”我的心怦怦直跳,聽他繼續講述。
“鉤吻,又名野葛,生於山地林緣。葉如葛,赤,大如箭,方黃。全株有劇毒,、葉尤毒。”
我用心地記住他所說的,接著又辨認了其餘的草藥。
休息時,他又躺在竹榻上休憩。
我計上心來,拿了一株細梗樣的草藥,躡手躡腳地靠近竹榻,以細梗輕著他的鼻孔。
他到,了鼻子,又繼續睡。
我憋著笑,轉移陣地,用細梗撓著他的耳朵。
他抬臂掏了掏耳朵,本來是繼續睡了,卻突然睜開眼睛,神速地起。
我一驚,立即逃之夭夭。
“臭丫頭,站住!”李容疏一邊喊一邊追,府中下人站在一旁看著我們打鬧,笑得前俯後仰。
“你追不到我的。”我繞著庭院跑,想著把這個淡定沉著的神氣這樣,不得意洋洋起來。
“這麽頑劣的學生,不教也罷。”他站住,不再追我,氣得整張臉紅彤彤的。
“不教就不教,我不稀罕。”
每次他都這麽說,已經威脅不了我。
突然,他再次追我,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細藤條,我遲疑了一下,差點兒被他追上。
他以稚氣的嗓音說道:“今日,為師一定要打到你不可,讓你明白‘尊師重道’的道理。”
我玩心比較重,喜歡捉弄人,不過這次他真的很生氣,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我邊逃邊想,冷不防的,前方衝過來一個人,卻是滿麵怒容的李容疏。
我驚一聲,立即轉奔逃,卻已是來不及,那細藤條在上,有點疼。
沒想到,他揚臂不停地我,背上,上,毫不留,口中不停地質問:“還敢捉弄為師嗎?”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師父饒了我吧。”為了挨打,我隻能出聲求饒。
“真的不敢了?”李容疏嚴厲地問,小小的人兒,板起臉來還真有幾分大人的威嚴,不過那張雕細琢的俊俏臉龐愈發可了。
“真的不敢了。”我跳著腳低聲道。
“若有下次,帝姬就另請高明。”
也許,李容疏心知年紀比我小,擔心管不過我,這才故意發怒,以此立威,讓我乖乖地聽命於他。也罷,以後不捉弄他了,他雖然比我小六歲,學問卻是極好的。
“嗯嗯嗯……”三聲假裝咳嗽的聲音。
“帝姬……”雪兒驚慌地喚我,立即下跪,其他下人也跟著下拜,“奴婢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兒臣拜見父皇。”我探究著父皇冷沉的麵,思忖著父皇是否瞧見了方才那一幕。
“草民李容疏叩見陛下,陛下萬歲。”李容疏躬下拜。
“父皇,今日怎麽得空出宮?”我挽著父皇的手臂,甜甜地笑。
“方才你們在做什麽?”父皇冷聲質問。
李容疏不慌不忙,以冷靜的語調回道:“稟陛下,方才草民在教帝姬如何‘隨機應變’。”
隨機應變?
我訝異地看著他,他可真能胡謅,玩鬧就玩鬧唄,怎麽是隨機應變?
轉念一想,他這才是高明的隨機應變。
父皇顯然不信他的說辭,“哦?怎麽個‘隨機應變?’”
李容疏沉著道:“草民以藤條帝姬,以此考驗帝姬的應變能力,當然,此乃發最基本的應變力,更高層次的‘隨機應變’,是這裏。”
他指著自己的腦袋,麵容溫和,語氣卻是不容置疑,氣場十足。
此等言行,讓人不得不相信他的說辭,好像他說的都是對的。
父皇仿佛相信了他的話,不再多問什麽,握著我的手叮囑了半晌才離開康王府。
他一走,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李容疏卻像個沒事人似的,端起茶盞慢飲,而且飲茶的姿勢極為優雅。
我懷疑,李容疏是不是真的隻有十歲?
父皇見我整日待在康王府,甚至兩三日不回宮,頗有微詞,告誡我學習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總是留宿康王府,免得招人閑話。他苦口婆心地說了幾次,我都以甜言語哄過去,不過這一日,父皇像是鐵了心似的,非要我在天黑之前回宮。
“父皇,十六年來,兒臣隻知玩鬧、驕縱,不學無,不會詩詞書畫,更不懂運籌帷幄,不知天高地厚,這才……魯莽地出使金營,被金帥淩辱。經曆過這些事,兒臣覺得白活了這些年,白白糟蹋了父皇的寵,因此,兒臣決定修養,向妙手神學習,若能學得他三分之一的本領,兒臣就無所畏懼了。”我隻能使出看家本領,裝出可憐的樣子,讓父皇憐惜。
“皇兒……”父皇趙吉一邊歎息一邊著我的頭。
“兒臣雖為流,卻也不想因為太過愚笨而招人笑話,父皇於詩書畫藝,假若兒臣太笨,什麽都不會,就有損父皇威名,是不是?兒臣的心,父皇可懂?”
“父皇明白。”
“兒臣已不是小孩子,再不能任刁蠻了,以後的路,總要由兒臣自己走。即使現在開始學有點晚了,不過兒臣會努力,再累再乏,兒臣也不會放棄。”我聲並茂地說著,挽著父皇的手臂,輕輕靠著他的肩。
“皇兒果真長大了。”父皇欣地拍著我的手。
我聲道:“父皇,李容疏雖是神,卻是一介草民,怎麽說也不方便進宮教我,因此康王府是最適宜的,也不會影響到其他皇姐皇妹,是不是?兒臣會每日回宮,絕不會鬧出什麽笑話,隻不過有時乏了,回來得有些晚,父皇不要責怪兒臣。”
父皇看著我無打采的樣子,萬般憐惜,“若是太累,就歇在康王府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從小與俊兒親厚,父皇是知道的。你在康王府,父皇也放心。”
我笑逐開,“謝謝父皇,父皇是天底下最好、最慈祥的父親。”
父皇拍拍我的頭,叮囑我注意安全,接著擺駕回龍德殿。
不一會兒,順德帝姬與樂福帝姬來看我,說了一件讓我震驚、悲傷的事。
順德皇姐長我一歲,去年八月下嫁蔡景長子蔡堅誠,樂福皇妹小我一歲,也到了出嫁的年紀。
在諸多姐妹中,隻有們與我談得來,時常一起在華宮遊玩,時常躺在一張床上說夜話,時常分致的糕點、打造的珠釵花冠,姐妹誼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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