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聲驚了幾人,睡眼朦朧間看到臉冷若冰霜的藍忘機站在門口,嚇得瞬間清醒。聶懷桑狂推睡得頭在下在上的魏無羨,道:“魏兄!魏兄!”
魏無羨被他搡了幾把,迷迷糊糊問道:“誰?還有誰要來?!江澄嗎?拼就拼,怕你?!”
江澄昨晚喝多了頭還疼著,躺在地上還閉著眼睛,反手到一樣東西就衝魏無羨聲音傳來的地方砸過去,道:“閉!”
那東西砸到魏無羨口,嘩啦啦翻了數頁,聶懷桑定睛一看,江澄用來扔魏無羨的正是他珍藏的絕版春宮圖冊之一,再擡頭,看到目料峭的藍忘機,幾乎要口吐魂煙了。魏無羨抱著那書冊嘀咕兩句,又睡了過去,藍忘機邁進房中,一手揪住他後領,提起來便往門外拖去。
魏無羨被他拎了一陣,迷瞪片刻,終於醒了五六分,扭頭道:“藍湛你幹什麼?”
藍忘機一語不發,徑自拖著他前行。魏無羨又醒了三分,其他的一地躺也陸續被驚醒。江澄一見魏無羨又被藍忘機拎住了,衝出來道:“怎麼回事?這是幹什麼?”
藍忘機回頭,一字一句道:“領罰。”
江澄方纔是醉了睡得遲鈍了,這纔想起房裡的滿地狼藉,想起他們昨晚不知犯了多條雲深不知的家規了,面一僵。
藍忘機把魏無羨拖去了姑蘇藍氏的祠堂前,已有數名年長的藍氏門生靜候在此,一共八人,其中四人手持奇長無比的檀木戒尺,戒尺上麻麻刻滿了方字,俱是一派冷肅形容,見藍忘機拖來了人,兩人立即上前,將魏無羨牢牢摁住。魏無羨半跪在地掙扎不得,道:“藍湛你這是要罰我?”
藍忘機冷冷凝視他,不語。
魏無羨道:“我不服。”
這時,醒得七七八八的衆年也衝了過來,被攔在祠堂外不得,個個抓耳撓腮,看了那戒尺,嚇得咋舌。卻見藍忘機一掀白下襬,也跪在了魏無羨旁。
見狀,魏無羨大驚失,力要起,藍忘機卻喝道:“打!”
魏無羨目瞪口呆,忙道:“等等等等我服了,我服了藍湛,我錯……啊!”
兩人手心、背都捱了一百多下戒尺,藍忘機不須人按住,始終腰桿筆直,跪得端正,魏無羨則鬼哭狼嚎,毫不矜持,看得圍觀的各家子弟痛不已,連連皺臉。挨完打後,藍忘機默默站起,向祠堂的門生欠首一禮,隨即走了出去,竟是看不出任何傷的跡象。魏無羨則完全相反,被江澄從祠堂裡揹出去之後,一路仍在啊啊不止。衆年一窩蜂圍著他們,道:“魏兄啊,到底怎麼回事?”
“藍湛他罰你也罷了,怎麼他自己也跟著捱打?”
魏無羨伏在江澄背上長吁短嘆:“唉!失策失策!一言難盡!”
江澄道:“廢話說!你到底幹了什麼!”
魏無羨道:“沒幹什麼啊!昨晚我不是投骰子投輸了下去買天子笑嗎?”
江澄道:“……別告訴我你又遇到他了。”
魏無羨道:“你還真說對了,也不知道什麼運氣,我扛著天子笑翻上來的時候又被他堵個正著。我懷疑他是真的天天盯著我吧?”
江澄道:“你以爲都跟你一樣閒。然後呢。”
魏無羨道:“然後我還是跟他打招呼,我說‘藍湛!這麼巧,又是你!’他當然是又不理我,二話不說一掌劈過來。我說嘿你這是何必?他說外客如多次犯宵,就要去藍氏祠堂領罰。我就說,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不說我不說,誰也不知道我犯沒犯宵對不對?我保證沒有下次了,咱們都這麼了,不能賞個臉行個方便嘛?”
衆人一臉慘不忍睹之。
魏無羨繼續道:“結果他板著臉說跟我不,提劍就打過來,一點分都不講。我只好也把天子笑放到一邊跟他對對招了。他拳掌並出,追得可了,甩都甩不!最後我實在是被他追得不耐煩了,我說你當真不放手?不放手?!
“他還是說:‘領罰!’”
衆年聽得一顆心吊起,魏無羨講得眉飛舞,渾然忘了自己還在江澄背上,猛地一掌拍在江澄肩頭:“我說:‘好!’然後不躲了,迎上去一撲,把他抱住,往雲深不知的牆外栽倒!”
“……”
魏無羨道:“於是我們就兩個人一起掉到雲深不知境外了!摔得那一個眼冒金星。”
聶懷桑已然呆滯:“……他沒掙你?”
魏無羨道:“哦,有試過,不過我手腳並用死死鎖住他,他想掙也掙不了,本沒辦法從我上爬起來,得跟塊板子似的。我說怎麼樣藍湛?這下你也在雲深不知境外了,你我同犯宵,你可不能嚴於待人寬於律己,罰我的話也得罰你自己,一視同仁,怎麼樣?”
魏無羨道:“他起來之後臉很差,我坐在旁邊說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然後他就一聲不吭的走了。誰知道今早他來這麼一出……江澄你走慢點,我快被你甩下來了。”
江澄豈止是想把他甩下來,簡直想把他頭朝下往地上砸幾個人坑:“背了你還挑三揀四!”
魏無羨道:“一開始又不是我讓你背的。”
江澄大怒:“我不揹你我看你能賴在他們家祠堂地上滾一天都不起來,丟不起這個人!藍忘機還比你多挨五十尺,他都是自己走的,你好意思這樣裝殘廢。我現在不想背了,快滾下來!”
魏無羨道:“我不下,我是傷號。”
一羣人在白石小徑上一路推推搡搡,恰逢一人白,攜書卷路過此間,訝然駐足。藍曦臣笑道:“這是怎麼回事?”
江澄十分尷尬,不知該如何作答,聶懷桑卻已搶著道:“曦臣哥,魏兄被罰了一百多尺,有沒有傷藥啊!”
雲深不知掌罰的是藍忘機,加上魏無羨一直在衆人簇擁中哀聲喚,似乎傷十分嚴重,藍曦臣立即迎了上來,道:“是忘機罰的?魏公子這是不能走路了?究竟怎麼回事?”
江澄自然不好意思說是魏無羨幹了什麼,算起來還是他們這一羣人慫恿魏無羨去買酒的,要罰人人有份,只得含糊道:“沒事,沒事,沒那麼誇張!他能走。魏無羨,你還不下來!”
魏無羨道:“我不能走。”他出腫得老高的紅手掌,對藍曦臣控訴道:“澤蕪君,你弟弟好生厲害。”
藍曦臣看過了他的手掌,道:“啊,這確實是罰得狠了些。怕是三四天都沒法消了。”
江澄原先不知真的打得這麼狠,驚道:“什麼?三四天都不能消?他上背上也都被戒尺打過。藍忘機怎麼能這樣?!”最後一句不由自主帶上了點不滿,魏無羨悄悄拍他一掌,他才反應過來。藍曦臣卻不在意,笑道:“不過也不妨事,傷藥是不必用了,魏公子我告訴你一個辦法,幾個時辰便好了。”
晚間,雲深不知,冷泉。
藍忘機正浸在冰冷的泉水中閉目養神,忽的一個聲音在他耳旁道:“藍湛。”
“……”
藍忘機猛地睜眼。果然,魏無羨正趴在冷泉邊的青石上,歪頭對他笑。
藍忘機口道:“你怎麼進來的?!”
魏無羨慢吞吞爬起來,邊解腰帶邊道:“澤蕪君讓我進來的。”
藍忘機道:“你幹什麼?”
魏無羨用腳蹬掉了靴子,一邊得服滿地都是,一邊道:“我都了你說我是來幹什麼的。據說你們家的冷泉除了定心靜的修行之用,還有去淤療傷的功能,所以你哥哥讓我進來跟你一起泡泡。不過你一個人來療傷有點不厚道啊。嗚哇真的好冷,嘶——”
他下了水,被冰涼刺骨的泉水激得滿池打滾,藍忘機迅速和他拉開一丈距離,道:“我來此是爲修行,非是爲療傷——不要撲!”
魏無羨道:“可是好冷,好冷啊……”
他這次倒不是有意誇張搗,外人的確難以在短時間適應姑蘇藍氏的冷泉,彷彿多靜止片刻便會凍結四肢結冰,所以他只得不斷撲騰,想活活熱熱。藍忘機原本好好地在定心靜修,被他撲騰來撲騰去,撲了一臉水花,水珠順著長睫和烏黑的髮往下,忍無可忍,道:“別!”
說著出一掌,在魏無羨肩頭。
魏無羨登時覺得一暖流從相接之涌來,好了些,不由自主地往他那邊挪。藍忘機警覺道:“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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