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燁苦笑著:“這陣子委實太忙了,回頭待公孫先生回來了,請他幫著看看。”他對自己文化水平沒什麼信心,又疼孩子的厲害,不願隨意取名。
常嬤嬤道:“大名不妨慢慢取,先起個上口又吉利的名罷。”顧廷燁很覺有道理,轉頭問明蘭道:“什麼好呢?”
明蘭玩笑道:“我聽小桃說過,老家最常的,什麼狗剩,狗蛋,小狗子這類的。”
顧廷燁失笑,瞪了明蘭一眼:“七八糟!還有狗子狗崽子呢,你捨得這麼兒子麼。”
常嬤嬤笑道:“侯爺這就不知了,越是賤名兒,孩子越是康健。便是大戶人家,若有孩兒子不好,還人寫了名字,了四讓人著呢。”
“是麼?”顧廷燁一臉懷疑。
明蘭擡頭看了那糰子一眼,甚覺他白胖可,乎乎的就跟只糯米糰子般,“不如就團哥兒罷。”
顧廷燁一聽,喜道:“是團圓的團?這個字甚好!”
屋裡衆人聽了,都覺得好,既好兆頭,又不與旁人流俗,著也上口;這便定了下來。
又聊了一會兒,常嬤嬤起告辭,顧廷燁把團哥兒給崔媽媽後,自去梳洗又換了常服,纔回屋來。約是朝中之事累心的很,他一下坐到牀邊,一邊疲憊的著鼻樑,一邊對明蘭道:“往裡頭睡過去點兒,用飯前,我好歇會。”
明蘭陪著常嬤嬤坐了半天,也覺著腰痠,正想平平躺下歇息,聞言不滿道:“不是給你另置了屋子麼?外頭還有榻,與我來什麼。”
顧廷燁懶得和廢話,自己手平抱起明蘭,連人帶薄毯穩穩放到裡邊去,然後仰倒躺在邊,他長長的鬆了口氣:“總算把兩淮的事跟皇上稟清了,聖上到底是心急了,沉痾多年,如何能一朝痊癒。慢慢來罷。”
聽他聲音裡都是疲憊,明蘭手幫他著太,顧廷燁反手一把捉住的手,覆在自己的臉頰上,側過腦袋,直直看著道:“對不住你了,沒能早些回來。”
明蘭想了想,促狹道:“崔媽媽說,其實我生的蠻順當的,若是沒有前頭的鬧事,沒有後頭的放火,其實你不來也不要。”顧廷燁側躺過去,把頭埋在明蘭懷裡,低聲道:“以後定不會了。”明蘭著他的濃髮:“常嬤嬤也這麼說呢。”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顧廷燁閉著眼睛,鼻息平穩。
“說了曼孃的事。”明蘭靜待著男人的反應。
果然,顧廷燁的睫了,緩緩睜開眼來,沉靜道:“說到哪兒了?”
“到你隻一人,離府出走。”
顧廷燁慢慢轉過,和明蘭頭挨頭,並排躺著:“那我接著說罷。”
明蘭也平平躺好,洗耳恭聽。
“其實,曼娘去餘府之事,我是有些不快的。可是,一如既往,總能把故事說圓了,我還是信。”顧廷燁雙手平平握於小腹上,聲音十分平靜。
彼時的寧遠侯府是場噩夢,不理解自己的老父,佛口蛇心的太夫人,著白家銀子卻鄙夷自己的叔伯兄弟,哪怕回到自己屋裡,也滿是別有用心的俏婢豔僕。不得志,時時憋屈,只有在曼娘還能些語安。曾經的一段日子裡,他真的非常信任曼娘。
人是慣,一旦信任了某人,那麼的許多行爲,就自發的合理起來。
“直至那日在廣濟寺,你的那番話,很有道理。”
說來可能沒人相信,明蘭是除曼娘之外,他唯一好好談過的子。那個小小的孩子,皺著眉,斜著眼,滿臉的不滿,但卻不曾拿空話虛話來胡罵一氣,而是認真的講邏輯,擺事實。他回去後反覆思索,怎麼想,都覺得明蘭的話都沒錯。
若曼娘真是隻想當個妾,那實在沒理由去餘府鬧。
人會騙,其實只是沒往那想,若真查起來,很多人,很多事,其實是經不起查的。
“曼娘有個服侍多年的丫頭,後來由曼娘出嫁妝,遠遠的嫁了人。我費了許多功夫尋到,一番嚇唬,威利,終是開了口。”大凡有了丈夫孩子的子,很能忠心到底的。
“那丫頭說的,俱是匪夷所思。先是曼孃的哥哥,他不是棄妹而逃,而是曼娘苦勸兄長走的。直到曼娘生下兩個孩兒後,兄長才假作懊悔的回來。曼娘一番苦求,兄妹倆做得好戲,我寬宥了哥哥,我卻還當秉善良。”
明蘭沒有說話,只呆呆看著牀樑頂。
“再來是孩兒,還真常嬤嬤說中了。是曼娘人去引那湯藥婆子吃酒,在藥材上做了手腳。”顧廷燁語氣然,彷彿敘述著一幕荒誕劇,“可我還是不大信,回京拘了曼娘宅裡的人來拷問。這一問,竟又有旁的事。”
“又做了什麼?”明蘭也開始心生厭煩了。
顧廷燁去握的手,牢牢握住,才道:“打聽到嫣紅的陪房家人常去的酒館,人把自己的住了過去,又說了些招搖過分的話,嫣紅聽了傳話,自然氣急敗壞的打上門去。佈置好了一切,只等我‘及時趕去救下’們母子,再和嫣紅反目。”
明蘭深深嘆了口氣,挪過子,側抱著男人的臂膀,把臉上去。
“得知這些,我一時竟是呆了。”顧廷燁翻抱著明蘭,手心冰冷,“我去與對質,辯無可辯,這才說了實話。始終都是想做正房太太的,之前種種敷衍,都是哄我的。”
那日,當著兩個孩子的面,他抓著曼孃的頭髮把拖了出來,一頓問痛罵,曼娘見躲不可躲,便直言不諱了。他氣的怒火攻心,重重的扇了好幾個耳,面頰紫紅腫起,卻依舊淌淚而笑。他清楚的記得,那日斜昏黃,曼娘匍匐在地上,雙手抱著他的,楚楚可憐的仰頭哀求,還如做戲般的表白,說是一片真心,君垂憐,盼君珍重。
卻不知,他心頭已一片冰涼。人人都騙他,欺他,連這個他一直深信的人都不例外,那還有誰是可信的,這世上還有人可信麼?
“那夜,我回府又和老爺子吵了一架。我越說越不像話,直把老爺子氣的吐了,他罵我是‘自甘墮落,無藥可救,果然是賤人賤種’,我再不願待在這兒了,當夜就走了,一直到了南邊,纔給常嬤嬤去了封信報平安。”
明蘭心裡難過,著他的膛,輕輕嘆了口氣。
“我走後,老爺子一直尋我。好容易尋到了我,給我送的第一封信,便是我速速回府,說嫣紅有孕了。”顧廷燁道。
“啊?!”明蘭大驚,“有這事,怎麼從來無人提起過。”
顧廷燁出一種奇特的笑容,彷彿是在嘲諷:“因爲這是一件大大的醜事,上不可告天地,下不能告至親。”
明蘭已經猜到了些許,卻不敢說。
“老爺子十分高興,拉著我的手對我說,以後就做爹了,要懂事,好好做人,不能再惹事了。可我卻對他說,嫣紅肚裡的孩兒,大約也姓顧,但不是我的。”
老侯爺當時又驚又怒,連聲責罵自己冤枉人,他離家一個多月,妻子懷孕兩月有餘,豈非正好。顧廷燁漠然回答,自那次因爲曼娘,和嫣紅鬧翻後,他們就不曾再行房。
老父臉上當時的神,顧廷燁一輩子也忘不了,那種震怒,那種驚慌,那種深骨髓的愧意和歉疚,真是無法用語言形容。可當時,他只顧著自己的心,狠狠把顧家上下嘲諷了一番,直罵顧家是個污糟的爛泥潭,沒幾個人是乾淨的。
至於給他戴綠帽子的到底是誰,他既沒興趣,也懶得問了,反正侯府之中,沒一個人是好的?。
“那,嫣然姐姐的妹子,到底是怎麼死的?”明蘭悶悶道。
顧廷燁黯然:“墮胎不順,崩而死。消息傳來時,老爺子正和餘大人理論著。嫣紅雖是錯了,可我也有不當之,我從未想過以命相抵。可我們趕去別院時,已斷了氣。”
明蘭一陣心頭髮涼,這種死法真是夠報應了。
“所有人都以爲嫣紅是心急墮胎而死。顧家爲著遮醜,對外頭說是病逝,餘大人也不敢多聲張,此事便了了。”顧廷燁忽的眉頭一皺,“只我一人,覺出不對來。”到底夫妻一場,餘嫣紅不是笨人,既知會被穿,爲何不早墮胎,還讓顧家人把自己了回來。
“那是怎麼了?”明蘭奇道。
“我有個平貴的長隨,曼娘對他甚是籠絡,他也常爲曼娘說好話,當時我並不以爲意。自我離京後,已久不見他的。”顧廷燁笑容裡滿是戾氣,“誰知我離去時,別院的門房卻說,就在半日前,平貴來過,說是替我傳話的。可我並不曾人穿過任何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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