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燁一邊鬆開朝服的襟口,一邊笑道:“能吃能睡是大福氣,你倒嫌了。當初鍾兄弟的兒子生下來,吃什麼都吐,便是如今大了,也病病歪歪,鍾兄弟愁的跟什麼似的。”
說起這個話題,他又想起一事,沉聲道,“那妖婦好狠的心,連小小孩也不放過,虧得老太太機警,不然豈不連壞事!”
明蘭披著中下牀,起給顧廷燁寬袍卸玉帶,邊說著:“這都過去了,這種污糟事別去想了;咱們如今不是好好的麼?”
早在幾個月前,明蘭開始挑選母,崔媽媽照例做了耳報神,盛老太太知道後,忽的莫名不安,便房媽媽暗中尋撿人選,盛家幾莊頭上,正有媳婦子剛生了孩子,其中兩個充足,敦厚,人也穩重。挑定人後,老太太卻毫不聲張,只明蘭繼續挑揀母,以作疑兵障目,到明蘭生下孩兒後兩日,再把兩個母連人帶契約送過來,而前頭挑的人選則一概不用,發些賞銀打發走了。
那時明蘭還覺得老太太疑心過頭,爲著孝順才應了老太太的意思,可後來顧廷燁裡外一番清查,竟發覺原先看中的那兩個母還真有些說不清的。
一個母是宮裡賞下的奴僕媳婦子,和太夫人當是八竿子打不到關係,可被刨地三尺後,竟發覺那原已失去聯繫的前頭男人和兒子又出現了,還被人安置在鄉下,這位‘好心相助’的人,影影綽綽的指向太夫人的陪房小陳管事。
另一個則是外頭良家尋來的,崔媽媽和常嬤嬤查了又查,怎麼看都沒問題。那家人也十分實誠本分,收了定金後,決意好好當差,便常整些催的吃食給媳婦。此時,左近忽搬來一戶鄰人,十分熱,那家人自養了好些鴨,親戚又有魚塘,便常折低價將鯉魚鰱魚還有鴨等供給那母家。既能補養子,又能省錢,母家自然願意。
待明蘭生產之時,那母已經吃用鄰人家鴨魚近兩個月了。前幾日,常嬤嬤忽傳來消息,說那母和婆婆已一病不起,高燒不退,還渾起斑搐。明蘭請屠二去查看,其餘一概沒有問題,唯一可疑的,便是鄰人家供來的吃食。
當然,此時那鄰人早已搬的乾乾淨淨。
聽完這些,明蘭渾發涼,打心底裡冒出寒氣來。那應該是一種慢毒藥,一開始吃著自瞧不出來,但當積累到一定量時,纔會發作;大人尚且如此,若是甫出生未幾的嬰兒吃了中毒人的,又會如何?
那老妖婆果然算計周,心思歹毒,不論是否能把自己整死,都不打算放過孩子。
所幸那母家甚是孝順,有好的吃食,只著母本人和常年弱的老母,家中孩和男人並未累及。明蘭好生歉疚,著人請大夫去瞧,又送了許多銀子過去,只盼能轉危爲安。
顧廷燁猶自深恨,冷聲道:“天理昭彰,自有報應!”
他現在生撕了太夫人的心都有,頗有些後悔當初分家時太寬厚了,“虧得老太太棋高一著,不然……”他簡直不敢想象團哥兒小小的子高燒搐的模樣。
明蘭低頭解著帶,說不生氣是假的,可更多的是激。謝老天讓攤上那麼個好祖母,謝老天沒那老妖婆得逞,謝家小糰子如今這般健康活潑,能吃能睡。
盛老太太對送來的那兩個母還放過狠話,倘若們伺候的好,就把們家人的契都送過來,讓們全家到侯府福;倘若有個什麼好歹,立刻發賣們的家人,有多苦寒賣多苦寒,一個不剩!們又如何能不老實,如何敢不盡心。
想到老太太是因年輕時的慘痛,纔有今日這般謹慎周全,明蘭心裡苦難過,低聲道,“回頭咱們多開兩粥棚罷,但願善有善報。”
明蘭把朝服給一旁侍立的夏竹:“侯爺先去洗把臉,然後咱們好用飯。”顧廷燁點頭,徑自往淨房走去,待洗去一汗塵再出來時,只見屋裡已擺好了飯桌,屋角遠遠放著了個冰盆,夫妻倆便坐下吃飯。
“這知了都不了,怎麼天還這麼熱呀?”明蘭素來苦夏,才喝了兩口湯,額頭上便沁出細細的汗來,臉頰也紅暈溼潤了。顧廷燁卻是紋不,淡褐面龐沉靜一片:“今年熱的委實長了些,別誤了農賦纔好。”
明蘭愣了下,趕道:“要否減免些佃戶的租子?”顧廷燁搖搖頭,沉聲道:“這倒還不用,且看兩淮那邊如何了。若能整治出效,年底前多收回些鹽稅銀子,那便什麼都好說了。”
如今朝堂上下都盯著兩淮一,明裡暗裡較勁的厲害。沈從興總算是反省結束,重返朝堂理事了,顧廷燁算鬆了口氣,力驟減,他也不想一氣把所有功勳貴戚都得罪完了,皇帝是男主角,但好歹給第一男配多留些戲份不是。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顧廷燁轉言道:“這幾日府裡可還好?若有那不省心的,就告我來置,你且好好養著子,別累著了。”
明蘭放下筷子,親給他舀了一碗湯,笑道:“大佛都挪了,和尚還守著空廟裡唸經麼?侯爺放心,如今府裡的老人都老實多了。”
分家時太夫人帶走了好些僕衆,不是的鐵桿親信,就是可靠得用的,剩下的那些大多是顢頇老邁的世僕,不但倚老賣老,還想著尊養揩油。明蘭這纔想出點子,索把原侯府那一塊全部空,該翻新的翻新,該收拾的收拾,只需留幾個老實的看屋子便可。
這一下,那些平日吆五喝六慣了的全都落了空,既沒了主子,又何來差事,倘若無有差事,又怎麼去外頭抖威風,怎麼撈好呢?
“要是…最近有場大赦就好了…”明蘭咬著筷子,自言自語著。
顧廷燁目一閃,挑眉道:“也並非定要等大赦,先放出幾家最不聽話的,大抵也能收些效用。”明蘭訕訕的:“你怎麼知道……”是想放些人出去,但怕人說涼薄,只盼著皇家或朝廷有什麼喜事,好渾水魚,狠狠‘恩典’一把。
“我們這種人家,府裡難免有些家人跟著主子上沙場服侍過的,這算是賣過命的,有那麼幾家,慣會擺譜,很是討厭。”顧廷燁微微而笑,“你尋些由頭,不論算是示恩還是罰過,先發落一兩家,餘下的便會老實些。”
明蘭聽懂了,事緩則圓的道理,點頭道:“然後再瞧瞧是否還有冒頭的,否則,以後等著機緣,一併放出去。”便是將來開闢園子山林,養花種草育的差事,明蘭也不想隨意託給人,搞不好敬的太夫人留了不糉子在這些老僕裡頭呢。
用完飯後,明蘭照例服侍顧廷燁午睡,剛睡醒,實在不好意思再躺下了,剛想起走開,卻顧廷燁拉住了。滿枕堆著濃黑的頭髮,男人神慵懶,勾著手指扯住明蘭的角,誠摯邀請一同午睡。明蘭義正詞嚴的拒絕:“你當我是你那寶貝兒子呢,吃了就睡。”
顧廷燁似笑非笑:“那樣好,快長多。”這說的什麼話,好像飼養場口號。明蘭嗔著反諷:“你怎不去養豬呢?定然生意興隆。”男人把臉埋在枕間,拖著明蘭的一隻手在臉上,吃吃的發笑:“養了,兩隻呢,都著呢,長勢喜人。”明蘭力掙男人的鐵爪,板著面孔道:“我去瞧團哥兒,不礙著侯爺養豬了!”
顧廷燁捉著明蘭不撒手,忽擡頭斂了笑意:“嫁了我,你可覺著委屈?”明蘭被問的莫名其妙:“委屈什麼?”顧廷燁道:“這烏七八糟一大攤子,險些累的你出事。”
明蘭頓時笑了:“男主外,主,這府裡的事原就是我分的,有什麼好委屈的。”又不是嫁給凰男,既賠錢送車房還得婆婆小姑欺負,外待照管夫家一大家子。
“那些人口多的人家,媳婦要應付公婆妯娌叔伯侄孫,四五層的親戚住一塊,整日算個不停,來回計較,未嘗舒坦了。天道有償,既老天爺我這塊輕省了,自然得在別給我補齊了。”嗯,以太夫人的戰鬥力,的確可以抵消人家一大堆親戚了。
“你倒想得開。”顧廷燁失笑,遲疑道,“你…不怨我?”明蘭坐到牀沿,慢慢捱過去,輕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他給引來了許多生死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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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待我的好,我更明白。”說實話,讓在一堆小老婆庶子和一位巫婆繼母之間選擇,寧可選擇鬥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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