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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第178回

顧廷燁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忽的又埋頭在枕間,好像孩子般的鬧脾氣,枕下傳出悶悶的聲音:“你陪我睡會兒罷,不然睡不著。”手上依舊抓著不放。

明蘭爲難,忽然靈機一道:“團哥兒這會兒怕又睡了,要不我把他抱來,你們爺倆一道歇午覺,可好?”有頭小豬放在男人邊,大小兩個問題一起解決,大約中午就能安生的看賬了。顧廷燁再度笑出聲來,擡頭看著角彎彎:“也好。”

糰子是個很好的睡伴,只要睡著了,哪怕把他擡去烤著吃掉怕也不知道,且從不挑人,讓他跟誰睡就跟誰睡,顧廷燁有時夜裡回來,會去槅間把兒子抱來;明蘭常是睡著睡著,邊就多了只乎乎香噴噴的糰子。倘若半夜尿醒了,當爹的下牀人換尿布,若醒了,當孃的那點不多的存貨剛好給團做宵夜。

歲月荏苒,育小兒繁瑣,卻自有一番樂趣在心頭。

待團哥兒漸能擡頭了,明蘭依自己上輩子的記憶知識,每日讓孩子伏著趴幾次,每次約一分鐘。顧廷燁頭次見兒子在褥上趴小狗狗狀,嚇了一大跳,趕把團哥兒抱起來,劈頭就將母和婆子罵了一頓。明蘭趕解釋趴伏的種種好,什麼鍛鍊頸部,有利於大腦發育和四肢協調,將來不論讀書習武都會很靈哦。

當爹的將信將疑,不過瞧兒子默默的趴著,沒鬧也沒哭,只好由著明蘭折騰了;有回明蘭頑皮興起,見顧廷燁仰躺在榻上,便把團哥兒擺好姿勢,趴在他爹上。

顧廷燁肩寬臂闊,膛厚實有力,小糰子趴著倒也平穩,一個是不敢彈生怕跌落了兒子,睜大眼睛張著,一個是繃著小臉趴的賣力,努力不讓自己的大腦門地,父子倆就這麼對著,大眼瞪小眼。明蘭在一旁樂不可支。

過了不多會兒,小糰子覺出靜了,隨著父親腔肚腹的起伏,也上下微,他頓時咯咯笑起來;小小子這麼依賴的趴在自己上,看著酷肖的眉眼,顧廷燁心中直是歡喜的極了,雙臂攏住兒子,朗聲大笑。

明蘭忽有些心酸。顧廷燁心底深,對亡父的始終是複雜的。

太夫人搬出去的當日,顧廷燁便抱著兒子去了祠堂,屏退衆人,獨自在老侯爺的牌位前站了許久,直到懷中的團哥兒哭鬧了,父子倆纔出來。顧氏父子幾十年的恩怨,早已煙消雲散,如今故人已去,說什麼都嫌多餘。

只是,遙想當年,顧廷燁甫出世時,顧偃開已年近四十,一邊是病懨懨半死不活的長子廷煜,一邊卻是酷似自己,虎頭虎腦健康活潑的大胖小子,他會是一種怎樣的心呢?

他應該,也是高興的罷。

也許,他也曾抱過,親過顧廷燁,也曾欣喜非常,也曾自豪得意,就像,現在顧廷燁對待團哥兒。養兒方知父母恩,生命畫了一圈,又轉回到原了。

……

這日上午,明蘭慵懶的躺靠在牀頭,逗著糰子頑,外頭報小沈氏來了,明蘭趕掠了掠鬢髮,站起迎客。

這陣子小沈氏是常客,這會兒正稀罕孩子的厲害,何況小糰子圓頭圓腦,十分討人喜歡。自打滿月宴後,隔三差五的來,一來散心,二來沾沾喜氣,每回來也不空手。

上回帶了兩枚大鮮藕,上上回帶了一小筐的甜櫻桃,再上回是一頂虎頭嬰兒帽,上頭的王字繡的歪七扭八,針腳也不十分細。小沈氏扭了半天才拿出來,十分不好意思,明蘭卻很激,知確是一片真心誠意。

可這回來,小沈氏模樣不大對,非但兩手空空,且雙目紅腫,神痛,一言不發的坐下,看著胖乎乎的團哥兒,就上前抱起來,然後撲撲的直掉眼淚。團哥兒腦門被打溼了,呆呆的擡起頭,看著小沈氏不明所以。

明蘭大吃一驚,趕孃和丹橘把孩子帶下去,急忙拿帕子去幫忙揩淚:“你這是怎麼了?哎呀,別顧著哭呀。”

“可是皇后娘娘有事?”這是明蘭第一個念頭,可小沈氏哭著搖頭。

“那是你嫂子訓斥你了?”——小沈氏還是搖頭。

“那…是和小鄭將軍吵了…他打你了?”明蘭直接想到家庭暴力。

小沈氏撲哧一聲,破涕爲笑:“你胡說什麼呢,借他倆膽!”見收了哭泣,明蘭趕忙發問:“那你倒是說呀,哭算怎麼回事?我心怪慌的。”

小沈氏幽幽嘆了口氣,淚閃爍,哽咽道:“我嫂子,…有孕了…”

“你嫂子有孕了?”明蘭一邊匪夷所思,一邊又有些羨慕,“大鄭將軍和你嫂子可真好呀。咦,可你傷心什麼?”

小沈氏哭笑不得,用力了一指頭在明蘭手背上,悲慼道:“是我孃家嫂子!”

“是威北侯夫人?”明蘭一愣,轉而又疑道,“便是你孃家嫂子,你也用不著哭呀?”

“你知道什麼!”小沈氏抑制不住眼淚,哭起來,“與我哥哥分那麼淡,還能懷上;我和…,卻到這會兒還沒有…老天爺真不開眼!”

明蘭被吼了一耳朵,呆呆的坐了回去。

小沈氏撲在桌上嗚嗚哭了半天,明蘭也不好勸,只輕輕的背;想來也是憋屈的狠了,沈張氏有孕,不能生氣,不能翻臉,人前還得作出一副高興的模樣,唯一的親姐又在皇宮大,輕易不得見,只能跑來明蘭這兒發泄一番。

明蘭輕嘆口氣,勸了一句:“你跟誰不好比,非要跟威北侯夫人比,我只問你一句,你可願與掉個個兒?”

小沈氏漸漸止住了哭泣,只肩頭還在一聳一聳的,明蘭接著勸道:“外頭誰不誇你是有福的。剛及笄,皇上就登基爲帝,姐姐是皇后,兄長是侯爺,公婆和善,小鄭將軍又與你鶼鰈深,只一個你嫂子嚴了些,爲人卻是沒說的。可你孃家嫂子,唉…你也知道的…”

威北侯夫婦長年不睦,在京城裡也不是稀奇事,坊間風傳,沈國舅一個月也見不了張氏兩回,反倒寵妾室鄒氏。

這番另類勸說果然有效,小沈氏慢慢擡起頭,猶自搭搭的,臉上卻憤憤不平,便如小孩子賭氣般,連珠炮的開口:“不是我小心眼,見不得好。而是…哼,也太高傲了!我知道,是瞧不起我們沈家!英國公張家是名門勳貴,是開國柱石,給我哥哥做了填房,是天大的委屈!”

小沈氏哭的嗓子發乾,喝了一大口茶,繼續道:“哼,可也不想想,這親事又不是我哥求來的,也是皇上的一番意!張家不敢違逆聖意,這便拿我們沈家出氣!整日一副死樣活氣,擺出臉來給誰看!”

既開了頭,後面便越說越順了。“我也知道,瞧鄒家妹妹不順眼。覺著我哥擡了這麼個貴妾,是在下的面子!可那到底是個妾,漫過了天,又能越過?這兩年來,我哥就跟沒娶老婆似的,門也不開,人家也不走,恨不能滿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委屈!”

關於這點,明蘭有不同意見,忍不住道:“這…話不能這麼說,倘若小鄭將軍恰在婚前,擡了個貴妾,你當如何?”

小沈氏被一口氣噎住,倔強道:“那不一樣,我哥有苦衷。”

明蘭調笑道:“誰家沒苦衷。嗯,我來想想,哦,對了,倘若鄭家有位大恩人尋上門來,非要把姑娘許過來,你公婆推不了。那你怎辦?”

小沈氏臉漲通紅,哽了半天,大聲道:“那我就不嫁了!”

“可威北侯夫人卻是非嫁不可。”明蘭淡淡道。

小沈氏忽如一隻破了氣球般,頹倒在椅子上,過了好半響,輕聲道:“其實…我大哥起先也覺著對不住張家。剛婚那會兒,大哥本想好好待新嫂子,可始終冷冰冰的。不論怎麼跟好聲好氣,都不怎麼搭理。去年,我小侄兒險些落水,鄒家妹妹爲著護他,自己卻小產了,我大哥好生歉疚,可卻依舊冷言冷語……”

明蘭默然,估計小沈是沒在張氏那裡冷遇。這兩年,這位張氏夫人便如出家爲尼一般,自顧自的禮佛過日子,既不管威北侯府的諸般事宜,也懶得敷衍各家親朋,便是人家請赴宴際,也大多借病推辭了,連孃家都不怎麼回。

團哥兒的滿月酒,就沒來。想來,那位張氏應是個心高氣傲的名門貴,自小父母疼寵,一時半刻轉不過彎來,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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