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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第186回

匆匆趕去四老太爺宅邸,卻見五老太爺及廷狄夫婦倆已坐在屋中,正和神茫然的四老太太說話,“四嫂別急,且把心放寬,我們都這般歲數了,生死有命……”

顧廷燁攜明蘭上前見禮,併爲遲來道罪,五老太爺緩緩擺手,神態慈和:“我們住的近,自是來的快些,你們也算早了。……先進去見你四叔罷。”

煊大太太引他們進裡屋去,顧廷熒另幾個丫鬟婆子正在牀邊服侍湯藥,見明蘭和廷燁來了,便微微側而站。不住唉聲嘆氣:“…大夫說了,命是無礙的,但卻風癱了,如今非但不能彈,連話也不得說了…”說到這裡,聲音哽咽了。

明蘭探頭去看,見四老太爺直的躺在牀上,雙目半開半閉,彷彿既睜不開也閉不上,四肢僵,面部扭曲,角歪斜一個奇怪的角度,喂進去一勺湯藥,倒要出一半來。

這種形,也沒什麼好說的,明蘭說了幾句‘四叔父你好好養病’之類的廢話,顧廷燁面無表的也意思了兩個同義句,然後二人便與煊大太太退了出來。

在中廳坐定了,衆人開始敘話。

顧廷燁先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說倒下就倒下了?”

很簡單的問題,廷煊卻支支吾吾了半天:“…是今兒下午來了封信,說…說二弟在西北,又出子了……,爹一聽,就急得病倒了。”

明蘭轉頭去看煊大太太:“年後大嫂子不是才說炳兄弟出了些小紕麼?這是同一回事麼?莫非那兒的衙門還不肯罷休。”

煊大太太連連苦笑:“是兩回事。原先那樁,已差不多打點好了,誰知二弟也太不消停了,上還沒幹淨呢,又惹是非。說是夜裡與人爭鬧,將人打死了了,二弟也打斷了一條!舊賬未清,新賬又來,打死的那人還是良籍,統領惱了,說是這輩子不二弟回來!”

明蘭默默轉回頭來。這時炳二太太開始從低音噎到高音,衝著五老太爺哭哭啼啼道:“我早就說過,西北地方荒蕪兇險,人也大多兇惡,您侄兒老實的,若非被欺負的狠了,怎會與人爭執……”

話還沒說完,顧廷燁便打斷道:“炳二哥是住在流放所裡的,因使了銀子人脈打點,日常連勞作也不用,食等均有小廝僕役打點。便是白日閒了,出去逛逛,夜裡也該回去了,怎會夜裡打死了人?!”

由一點明,五老太爺剛剛張開的又合上了,搖頭捋須。炳二太太難以辯駁,訕訕道:“許是有什麼要事,非得出去……”

四老太太忽然冷冷哼了一聲:“他是去流放,能有什麼要事?家裡人爲他提心吊膽,他倒好,只知胡鬧,還連累了他爹!”越想越火大,好容易給兒說了門頗不錯的親事,眼看議論的差不多了,倘若這時老爹掛了,廷熒便得守孝三年,那豈不等了個老姑娘?且別說對方肯不肯等,就算肯等,大約等兒嫁過去,恐怕什麼庶長子庶長都已生下了。

素來溫文無爭,但這會兒死顧廷炳的心都有了。

一個孝字下來,炳二太太急了,衝口道:“這也不能全怪他呀,這陣子爹的子原本就不好,都怪新納的那個……”

顧廷煊大聲咳嗽起來,臉漲紅,炳二太太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趕

“說的也是。”顧廷燁緩緩道,“適才我也覺著奇怪,四叔父素來朗,炳二哥這事也非立即致死的,緣何會重病至此?”

這話一問出來,四房衆人俱是垂首。四老太太是疲憊中帶著灰心,廷煊夫婦卻是愧兼尷尬,坐在一旁的炳二太太不住骨碌著眼珠。

良久,五老太爺須道:“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今兒都是自家人,沒什麼不可說的。”嘆氣繼續道,“當初大哥大嫂在,四哥還能約束一二,自分家後,日益胡鬧。近日四哥竟納了個揚州瘦馬,終日嬉樂,大侄子憂心,曾央我來勸,奈何四哥不聽,才致如此。”

這話說的晦,但屋何人聽不懂。

明蘭低下頭,自行翻譯吐槽版: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自覺金槍不倒,日夜法克,若只找家裡的婢也就算了,畢竟是良家的,花樣有限,誰知弄來了個職業人士,搞不好還得用了藥——連續戰好些天,已淘澄空了子,昨夜興許剛戰了三百回合,中午又加時賽,然後下午就聽見心兒子的噩耗,當然就抵不住了。

顧廷煊也許還想替老爹遮掩一下,但煊大太太一點護著這老不休公爹的意思都沒有。

五老太爺轉向他們夫妻,慈和的勸:“四哥糊塗,你們做兒的,又能如何?不順著他,還得算你們忤逆。大侄子大侄媳,大夥都是明眼人,不會怪你們的。”

顧廷煊垂淚道:“多謝五叔父恤,我,我…我們也是無計可施了…”

“生死有命,到了我們這個歲數,閻王早就惦記上了。”五老太爺微笑道,“大夫既說命暫時無憂,便好好將養著,慢慢也就回過來了。”

這話說的溫和豁達,淡衝清明,明蘭終於忍不住去看了五老太爺一眼。

不過數月未見,五老太爺便如換了個人般,往日那清高倨傲之態全不復見,雖是蒼老依舊,卻神甚好,說話和氣誠懇,十分通達理。

顧廷燁似也有些疑,側側瞥了明蘭一眼,又附和道:“五叔父說的有理,只要有救,好好將養便是。”然後又轉頭道,“若是缺什麼,大哥大嫂儘管來說便是。”

煊大太太拭淚而笑:“這裡先謝過二兄弟了。”另一邊顧廷狄見狀,也站起來道:“倘若有用得著的地方,也請嫂子哥哥千萬別客氣。”

廷煊夫婦又是又是一番道謝。

炳二太太見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彷彿把廷炳的事給忘了,大爲著急,眼珠一轉,低聲對旁丫鬟吩咐了幾句,那丫鬟隨即點頭離去。

顧廷燁轉回頭來,對五老太爺微笑道:“多日不見叔父,見叔父氣風采俱勝往昔,小侄不勝欣喜。”明蘭暗切一聲——你不就想問‘老叔,您咋忽然轉型了’。

五老太爺笑道:“你不問,我也要說的。”頓了頓,嘆道,“自那孽障去了後,我夙夜深思,惘然驚覺這一生碌碌無爲,竟是虛度了。學問不,仕途不濟,家業不興,便是幾個孩兒也不曾教養好。唉,白活了,白活了……”

顧廷燁默然,私底下他不知多次嘲諷過這位以文士自居的叔父,大約也是這個意思,沒想到臨老了,這位叔父終自己想明白了。

“叔父別這麼說……”顧廷煊,忽又停住,大約想說‘您比我那老不正經的爹強多了’,中途剎車。

五老太爺渾不在意衆人的反應,豁達的搖搖頭:“我已打定主意。再過幾個月,待天氣涼了,廷狄兩口在京城看家,我和你們五嬸領著循哥兒母子倆,到定州去。”

此言一出,廳中衆人皆訝然。

煊大太太是急子,率先道:“定州?那可不近呀。叔父去那兒做甚呀。”

顧廷煊一頭霧水,完全不著頭腦,顧廷燁沉思不語,明蘭略略一想,輕聲道:“久聞定州山清水秀,文風素著,其中尼山書院,更是天下馳名。莫非叔父……”

莊先生當年就在那裡深造過。

五老太爺點點頭,笑道:“親家翁比我強得多,不但兒子們各個,閨也教養得有見識。”笑完道,“我昔日有一同窗,現在尼山書院爲教席,我去投他,這點子學問,教不出舉人進士來,可與子啓蒙還是的,也好爲循哥兒尋一名師。兩相得宜。”

“可,可叔父年事已高……”顧廷煊訥訥道,始終沉默的顧廷狄也開口道,“堂兄說的是,父親,三思呀。”

“不必多說了。”五老太爺邊笑邊擺手,“我這輩子,一事無。倘若如今再不做,才真是蹉跎一生。”

這事來的突然,衆人無語,反倒五老太爺心緒十分高昂,說說笑笑,彷彿年輕了十歲。

正在此刻,忽然一聲悽慘的哭傳來,卻見劉姨娘披頭散髮倚在門口,滿臉涕淚:“求各位叔伯兄弟,救救我家炳兒罷!”說著就跪在地上。

劉姨娘老態畢,卻也顧不得了:“我知炳兒惹出禍事,好歹看在同出一宗的份上,莫要不管他呀!”

兀然被打斷,衆人一愣,五老太爺見不慣劉姨娘,皺了皺眉:“休作這番醜態,趕起來,廷炳到底是顧家子,我等自會奔走。可他這般冥頑不靈,也該吃些苦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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