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娘衝著顧廷燁連連磕頭:“炳兒以前不懂事,得罪了侯爺,求侯爺大人有大量,饒了他罷,瞧在過世的老侯爺份上,好歹救他一救。”
——幹嘛要看在老侯爺份上,難道顧廷炳是顧偃開生的?明蘭幾乎要笑出來。
這話說的不倫不類,來來回回這麼些陳腔濫調,衆人也聽煩了,煊大太太正要人將劉姨娘拖走,卻聽顧廷燁冷冷開口:“五叔父房裡,什麼時候有奴婢說話的份了?”
劉姨娘自進門起,因爲四老太爺寵,滿府的人對都是客客氣氣的,連填房進來的四老太太也吃過的苦頭,還從未這般被人說過,頓時愣在地上。
“炳兄弟如何,自有五叔父和我等兄弟拿主意,與你有什麼相干?仗著四叔父心慈,居然敢來這裡放肆。”顧廷燁目冷淡,不落痕跡的掃了四老太太一眼。
劉姨娘被氣的搖搖墜,卻不肯罷休,當即把一盤,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我雖是下賤人,好歹在這房裡熬了三十年了,也爲顧家開枝散葉,如今老太爺還沒嚥氣呢,就有人這麼來糟踐我呀!我不活了,我不活啦……”
煊大太太見太不像話了,人趕把劉姨娘捉出去。
這時四老太太忽然站起來,冷聲譏諷道:“生出這等上違國法,下忤父兄的不孝子,還不如不生呢?那孽障給家裡惹出禍事不斷,怎麼,如今咱們還得謝你劉姨娘的功勞了?!你再敢放肆一聲,我就請侯爺將他逐出宗祠,一了百了。”
衆人皆驚,不想素來溫和的四老太太竟會如此;不過效果倒好,劉姨娘立刻不敢哭鬧了,癱在地上瑟瑟發抖。
炳二太太見形勢不對,趕站出來,衝煊大太太哭道:“你們這是要死我們呀,莫非看著廷炳死在外頭,在等老爺子一嚥氣,你們就好隨意擺弄了我們了不?!”
這時顧廷燁忽然道:“炳兄弟之事,我會去奔走。”
炳二太太連眼淚也顧不得,喜道:“當真。”
“可醜話說在前頭。炳兄弟是戴罪之,又打死了良民,縱是天大的面子,十幾年是跑不了的。嫂子和劉姨娘再想更輕,就另請高明罷。”顧廷燁悠悠道,“可炳兄弟一再闖禍,便是天王老子也沒法子的。我想不若人去西北,就近陪伴,一來照顧,二來可以提點。”
衆人聽顧廷燁肯幫忙,有人驚有人喜,又聽至要十幾年,要人過去陪伴,便緩緩都將目投在劉姨娘和炳二太太上,直瞧得們倆心頭髮。
炳二太太適才氣焰不知哪去了,瑟道:“都說長兄如父,廷炳聽大哥的,不若大哥去。”
煊大太太險些氣笑了,上前一步道:“弟妹把肚腸捋捋清楚再說話!如今家裡老的老,病的病,剩下都是眷孩兒,倘若連廷煊也去西北了,這家誰來撐?所謂夫妻一,反正父母有我們伺候,弟妹這就收拾收拾,去西北陪二弟罷!”
炳二太太連連擺手,嚇得臉都發白了:“孩兒還小,西北窮山惡水的,哪能過日子,也請不到好先生,耽誤了功課。”
“百善孝爲先!”四老太太滿面鄙夷,罵道,“人家一品二品的大,爲著守孝,連兒都不做了。到底功名要還是孝道要?哼,就是你這種不知禮數的娘,好好的孩兒都教壞了!”目轉至劉姨娘,“既然如此,母子連心,不如請劉姨娘過去?”
劉姨娘倒有幾分膽,一咬牙道:“!我們去,我們帶著孩兒一道去,但此去不知何時能回,不如先行分家?”四房的銀錢生意原本都握在顧廷炳手中,自他被流放後,這兩年廷煊夫婦幾乎已都接手過去,趁現在自己還清楚底細,趕分了家,免得以後兩眼一抹黑。
“放肆!”四老太太今日威猛異常,似乎著意要打們,罵道,“老爺子還好端端的,竟敢提什麼分家,你咒老爺子快死麼?!”
五老太爺也罵道:“你這賤婢,分家這種大事什麼時候到你置喙?!三年之分家兩次,你想人家顧家脊樑麼!”
四老太太又道:“待老爺子百年之後,想分家也。要麼廷炳回來,要麼德哥兒(顧廷炳長子)及冠,我就做主分家!否則……”冷冷一笑,刺骨鄙視的目掃過炳二太太,“孩兒還小,不能自己做主。有個不肯陪夫婿吃苦的娘,一分了家產,還不知會如何呢?”
這話十分難聽,只差沒指著對方鼻子罵‘水’了,炳二太太立刻哭了起來。四老太太冷冷的看著,也不把話說,等著以後慢慢當話柄。
顧廷煊厚道,似有些不忍,正想去說兩句,卻被煊大太太扯了下袖子,以目制止。炳二太太猶自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劉姨娘跪在地上,看著這滿屋的人,卻漸漸明白了——四老太爺這一病倒,自己祖孫幾個,卻是要人拿了。
威風的妾室做了大半輩子,竟到老了要罪,劉姨娘心裡一片茫然。
……
明蘭默默看完這一幕戲,一言不發的跟著顧廷燁回了府,此時已是燈上月梢,兩人各自更,沐浴盥洗,然後屏退衆人,關上房門。
牀頭的雕花四方小翹幾本是墨的,可昏黃的燭火下,出一抹暗紅來,幾上放著一把白瓷染青花的小矮壺,緻的壺微微翹起,燭火輕輕一晃,在幾面上留下高低起伏的影。明蘭裹著薄緞中坐在牀沿,靜靜的看了好一會兒,方纔擡起頭來。
顧廷燁躺坐在牀頭,月白綾緞的寬袍鬆鬆鋪在牀沿,漆黑的散發長長垂至□的前,今夜他沒有拿本書做幌子,就這麼直白的盯著,看滿心疑,言又止。若是平常,他早主替解了,可今天……他要看看,究竟會不會問。
男人角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譏意,近乎自嘲。
他就這麼靜靜看著,看著掙扎在問與不問之間,等著。
“餘…餘嫣紅…”明蘭竟覺呼吸困難,對面黑影憧憧的帳幕下,男人幽深的眸子仿若鎖鏈纏著自己,“……是顧廷炳?”
可怕漫長的沉默。
男人收起閒散,聲音冷如冰巖:“至三十年,他別想回來了。”
明蘭腦中一片空白,結道:“可……這是爲何?”設想過很多人,總覺得應是個風花雪月,膽包天的人,卻沒曾想是整日鑽營於權勢錢財中的顧廷炳?!
“爲了銀子。”顧廷燁異常平靜。
明蘭心沉了下去,真想竟然遠比預料的還要醜陋,起因甚至連逢場作戲都不是。
“餘家的陪嫁厚,除卻田莊鋪子,嫣紅手中至有兩萬兩現銀。嫣紅死後,退還餘家嫁妝時,這筆銀子不見蹤影。自然,以當時的形,餘家也不會追問。”
“……顧廷炳早垂涎嫣紅的嫁妝,奈何沒有名目,待我出走後,人人都說我不會回來,他便了心思。”
“可惜東窗事發的太早,他只吞沒了現銀,那些鋪子田莊還沒法……”
平靜敘述的語調,仿若一出殘忍的鬧劇。
明蘭口抑的難,“這件事,四老太爺……知道麼?劉姨娘呢。”
顧廷燁緩緩道:“起初便是他們母子謀劃的。待第一筆銀子弄到後,老子也知道了。”
“四叔父沒有制止?”明蘭氣憤難言。
顧廷燁沒有回答,只嘲諷的笑了笑。
一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明蘭衝口問道:“四叔父的病可與你有關?”
“有關。也無關。”男人似笑非笑,“我人去給那羣狐朋狗友傳話,我和四叔雖分了家,但還是一家人,可不許怠慢了我家長輩。”
過了半響,明蘭又問:“四嬸嬸……爲什麼肯幫你?”
“不是幫我,是幫自己,幫兒。”
“廷熒妹妹的親事……?!”明蘭驚覺。
“那門親事,是我去請託的。”
看明蘭一臉驚愕擔憂,男人笑了笑,“放心,是戶好人家,說起來,以分家之後四房的形,還是廷熒高攀了。”
——那麼,今日四老太太反常的舉有解釋了。
“既然妹妹出嫁在即,你還,你還……四叔……”明蘭急的說不下去。
顧廷燁微微皺眉:“這倒始料未及,四叔也荒唐得太過了,虧得沒出人命。”
一開始的計劃,是待廷熒出嫁後,四老太爺才日積月累的‘病’倒,誰知那老鬼猴急太過,提早除了狀況,估計四老太太被嚇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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