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爭執,兩人都很樂意忘記。某人本如此,現實如斯,既無法改變,顧廷燁只能無可奈何的接;此後數日,明蘭依然賢惠,顧廷燁也照舊顧家。
某日他下衙時路徑酒肆,聞到悉的香氣溢出來,一時意,便買了對胖胖的水晶肘子回家。翠綠的荷葉包裹,醬紅的香味,原本窩在母懷裡昏昏睡的小胖子,陡然清醒,睜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的看著那肘子。
明蘭心起惡作劇,端著一臉詭異的笑容抱他去啃,可憐胖糰子至今只冒了六七顆糯米頭,門牙全無,如何啃得下那油溜的皮。
待顧廷燁沐浴完出來,正瞧見兒子盤著小胖,委屈的坐在躺椅上泫然泣,他那沒安好心的娘則笑嘻嘻:“…你要講道理呀,不是不你吃,你自己咬不下來呀…”
然後笑的東倒西歪,拿滿臉油花的兒子取樂,一轉頭,見丈夫站在幾步,立刻又一副怯生生的老實模樣。見此形,顧廷燁不嘆了口氣,討了這麼個鼴鼠般的老婆,掘了捧土蓋在腦袋上,就自覺天下太平了——他果然不是一般的有福氣。
侯爺與夫人和好,府中幾人歡喜幾人憂。崔媽媽和翠微幾個,自是歡喜的,只小桃心裡有些納悶,那夜守在外頭,模模糊糊的聽見兩人的爭吵聲,原本惴惴不安,誰知侯爺半夜自己爬上夫人的牀了——爲何夫人前幾日做小伏低侯爺卻拿譜不肯回來;這麼吵了一大架,反倒乖乖搬回了。還是吵架管用麼,那要是把男人打上一頓,豈非更妙?
小桃小小的嘆了一口氣:夫人老實弱(這麼認爲),怕是不敢打侯爺的,興許將來自己可以試一試。
風聲傳開後,秋娘來請安時便有些哀怨,過了幾日,畏畏的拿出兩件新做的月白衫子,“天熱得厲害,給夫人和侯爺各做了件夏。我手笨腳的,夫人別嫌棄。”
明蘭將裳拿到手上細細看了,男式那件明顯工細做,式那件倒也不壞,平整,但有經驗的翠微一看,就知是趕工出來的,針腳有些急。
看秋娘這幅死樣子,明蘭就氣不打一來。這位大姐估計是屬王寶釧的,篤信十八年苦守寒窯終有一日盼得君歸,哪怕帶位公主回來也不介意。
雖然那日顧廷燁摔了湯盅,依舊不恨不怨的做起了裳,可惜沒等上袖子,顧廷燁就搬回嘉禧居了,於是只好邊抹淚邊再做一件。
當晚,明蘭將秋娘的心給丈夫。顧廷燁拎著那件裳在跟前抖呀抖,滿眼俱是‘你不稀罕我有的是人稀罕’,見明蘭嘟起了,還裝模作樣的問:“夫人爲何不快?”
明蘭悶悶不樂,“不怕賊,就怕賊惦記。”
“惦記夫人的也不。”顧廷燁淡淡的。
明蘭啞了,暗自恨恨——這就是攤牌的結果。
直到更熄燈,依舊鬱郁的,顧廷燁將熱乎乎的胳膊枕在脖子下,“怎麼了?”
“我在想一件卑鄙的事。”
“何事?”
“自己吃不下,也要吐口口水在碗裡,不別人吃。”
帳幕裡陡然靜了兩拍,顧廷燁無聲而笑,翻到上,手索進裡,啞著嗓子道:“你多吃幾口,別人就吃不著了。”
……
不過那件夏,顧廷燁終究一次沒穿,小桃收掉,之後不知去向了。
綠枝神大振,特意去找蔻香苑的婆子閒聊,不經意間了,秋娘得知後,抱著枕頭又哭了半天。翠微得知此事,著綠枝的額頭:“我說你什麼好?就不能穩重些麼!”
綠枝倔強道:“夫人往日待不薄,可前陣子不過和侯爺拌了兩句,就急匆匆的上去,不吃些苦頭,我心裡不痛快!”
了七月,到丹橘婚那日,明蘭特意小桃綠枝翠袖三個去吃酒,孩們回來之後七八舌好一番渲染,如何喜氣熱鬧,如何敲鑼打鼓放鞭炮,喜服珠釵如何紅豔鮮亮……翠微聽的兩耳都滿了,一屋子小丫鬟或羨慕,或驚歎,嘰嘰喳喳了大半天才安靜下來。
待人散去後,碧才幽幽道:“丹橘姐姐可是尋了個好歸宿,也不知我們將來會如何。”
綠枝瞧了一眼,“夫人自有主意。不過……你這麼替自己打算的,大約早有思量了罷!”雖是一道大的,可始終瞧不慣碧好吃懶做的子。
碧立刻臉紅,“你渾說什麼呢!”
未過三四日,丹橘領著新婚夫婿來侯府磕頭,明蘭見面紅潤,眉間化不開的喜悅,也放下了心,“明年可得給我送喜蛋來。”屋裡屋外滿了昔日的姐妹,聲聲輕笑不絕於耳,丹橘幾得要鑽到地下去,最後幾乎是夫婿攙著纔出得門去。
大約這陣子吉日較多,四房的廷熒也要出嫁了,四老太太怕夜長夢多,著把喜事辦在年。明蘭在翠寶齋裡訂了一副嵌翠赤金頭面,另三百兩箱銀,忝作添妝,算面了。因廷熒是嫁往京外,只好長兄廷煊親自送嫁,好在夫家路也不遠,半個月就能來回。
唯一的骨嫁了,四老太太這陣子就沒斷過淚,說不得明蘭只好去探,順帶瞧見了被使喚的灰頭土面的劉姨娘,以及被‘照料’極好的四老太爺——什麼都知道,就是沒法彈。
明蘭生不出半分同來,風流快活了大半輩子,該還了。
風水流轉的不止這家,還有兩個子,一個變好了,一個變糟了,明蘭嚴重懷疑這兩人八字對衝——以前是張夫人老明蘭去開解張氏,現在卻是鄭大夫人常來請去跟小沈氏說話。
張氏振作起來,如今行權管家,悉心育兒,過的有滋有味;而小沈氏卻始終未從前陣子沈家的低期恢復過來;肚皮越來越大,人卻越來越瘦,兼之神萎靡,緒低落,惶惶不可終日,直人看的心驚跳。
“這樣子怎麼?”等人睡下,明蘭走出門外小聲道。
鄭大夫人嘆道:“前陣子也不知哪裡歪傳,說皇帝要廢了皇后,還要革了國舅爺,把這孩子嚇的,每天都要哭上幾頓,還總說胡話……”
明蘭默然。知道,小沈氏是擔心若沈家敗了,鄭家會不要——就這麼點心理素質,還敢跟張氏子別苗頭,真是不知死活。
不等明蘭嘆過幾聲,張沈風波的餘韻早就蔓及自家了。
自打沈從興閉思過,本屬他的差事再次落到顧廷燁頭上,順帶還要分擔一部分張老國公的事務,時不時在外頭連住幾日,短則三五日,長則七八日,有時是西郊大營,有時是兵械司,有時還得去口外的馬場校營。
“今日鐘太太來串門了,說起侯爺如今忙碌,還羨慕呢。”明蘭收拾著換洗裳,一件件打進包裹,“鍾將軍很空麼?”
顧廷燁坐在鏡前束髮,“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一旦用起兵來,就不得空了。”
“我倒願侯爺平日忙些,也別上陣打仗。”
垂紫白嵌雙金冠帶於肩頭,顧廷燁側頭朝微微而笑,這句話他相信是發自真心。臨出門前,抱起親了又親——其實不去深究什麼,這樣過一輩子,似乎也好。
慢慢地,明蘭開始習慣獨自掌理侯府的日子,閒時空了,隔三差五去鄭將軍府,煊大太太走人家,偶爾再去國舅府踩踩點,生活也蠻充實的。
這日從外頭回來,卻見翠微正擡著脖子,等在嘉禧居門口,一見了,便急急上來道:“夫人,您總算回了,老太太來了。”
明蘭又驚又喜,快步走進屋子,只見屋裡正中坐了一個神矍鑠的老婦,正逗著崔媽媽抱著的團哥兒,拿著枚紅線吊著的碧玉蟾,在手上一晃一晃的,團哥兒出小手力去抓,到了就興的咯咯笑,沒著就氣鼓鼓的皺起小包子臉,直把老人家樂得喜笑開。
明蘭撲到老太太前,撒道:“祖母今日是特意來瞧我的?多日不見,想我了罷。”
盛老太太一指頭在腦門上,“想你個鬼!”然後將碧玉蟾掛到團哥兒脖子上,對崔媽媽道,“把線換了紅繩,栓了,仔細別哥兒吞了。”
“祖母,這麼貴重的東西……”嫁給顧廷燁這些年,算見過不好東西,眼力大有提高,這枚碧玉蟾溫潤翠綠,剔無暇,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閉。”盛老太太板臉道,“我做曾祖母的給哥兒東西,幹你什麼事。”又對崔媽媽和翠微道,“你們先下去,我要跟這小冤家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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