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半個月的路途,讓車馬勞頓的幾人都疲憊不堪,尤其連喻還熬夜看了好些天的賬本,早就困倦的不行。
及至婆子將被褥都鋪好,他二話不說就抱著王守財爬了上去。爬的是小榻,即便是眼睛困的睜不開了,他也知道把床讓給方婉之。
廂房的屋子不大,小榻和大床之間離的近的,卻連道簾子也沒掛。
兩人都困極了,也都沒在意那些,躺著躺著就都睡著了。
這一覺酣睡,再醒來時已經快過申時了。連喻睡眼惺忪的抱著貓坐起來,眼睛還有些發直,再一看方婉之的小床,人不在。心里頓時有點不大舒坦。
手推開窗子,他迎進滿眼的午后的日。
淡金的暈之下,正是方婉之翹著腳站在院子里晾服的背影。整個段窈窈窕窕的,即便穿著最普通的襦,也能看出那一截纖細的小腰,不盈一握的樣子。
的手里還拿著一件正紅的領袍,被洗洗的干干凈凈的平鋪在兩樹之間架起的竹竿上,正在手抻平上面的褶皺。
連喻不知道怎麼就覺得,一只胳膊放在窗欄上歪頭倚著,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著還沒睡醒的王守財的腦袋。
他問它。
“你知不知道洗的那個是誰的?”
王守財哪里聽的懂,不過便是聽懂了,大概也不十分想搭理他,它向來是高冷的。抻著貓爪子穩穩按下他的手指,它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不能招惹瞇了瞇貓眼。
連喻顯然也不需要它回答,從嗓子眼兒里哼出一句。
“我的。”
莫名帶出一點小驕傲,也不知是在說,這服是我的,還是這人是我的。
王守財被他打攪了困意,也就抖著一的坐起來了。一人一貓都安安靜靜的坐在窗戶邊,一眨不眨的看著方婉之。說實話,說實話,這兩個貨的表都有點呆,仔細一看又頗似嗷嗷待哺的孩子樣。
因此,當方婉之晾完服轉過看見他們兩個的時候,實在沒忍住笑了個前仰后合。
用帕子了手上的水漬,大笑著說。
“了?”
連喻和王守財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后廚的灶臺上還生著火,是方才熬梅子湯時留下的,四下瞅了瞅灶臺,熬了碗魚片粥并兩樣小菜出來,人和貓都能吃,都省得費事了。
端進屋時,‘爺倆’已經準備好了,一個面前鋪好了小炕桌,一個面前放好了小空碗。
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手上的托子卻已經被連喻接過去了。
他拍拍邊的位置說。
“吃飯了。”
方婉之也不矯,學著連喻的樣子盤坐在他旁邊,拿著勺子舀粥喝。
此時的日頭已經逐漸落下,金里泛著紅紅的暈,像個玩累了,一路小跑著歸家的孩子。
連喻側頭看了看方婉之,正對上蒙著半邊‘胎記’的臉。
想到周遭的人都說方婉之丑,他覺得方婉之一點也不丑,就算這樣了也不丑。而且他也不想讓別人覺得好看,方婉之好不好看跟他們有什麼關系。
方大姑娘見他總吃小菜,就著筷子按住了他的,老娘教育兒子一般的教訓。
“吃些清淡的,別總貪吃咸的。”
曾經讀過醫典,知道晚上不宜多吃過咸過膩的東西,連喻吃飯不挑,但是極重鹽,顯然是不好的。
連閣老就嗯了一聲,待到方婉之不注意的時候又夾了一筷子。
趕上今天方大姑娘心好,看見了倒是難得裝沒看見。笑瞇瞇的咬著半截筷子,出整潔的一排貝齒。
問連喻。
“我好不好?”
連喻側頭瞅瞅,笑了。
“好。”
方婉之竊喜,索連粥也不喝了,彎著一對月亮眼湊近他。
“哪里好?”
連喻自從將方婉之當自己人以后,對于向來是有問必答,且答的從來老實的。
“不兇的時候哪都好。”
方婉之點點頭,再問。
“我跟皮皮哪個好?”
連喻就看了看面前的小菜想了一會兒。
“皮皮吧。”
皮皮會做很多大菜,糖醋排骨,醋熘魚丁,蓮藕燒,還有....
沒有了,連喻連面前的魚片粥都被端走了。
方大姑娘怒氣沖沖的將東西收拾回廚房,連個后腦勺都沒多做停留。
商這麼低,等著活活被死吧!!
雁南的天比上京的藍,空氣也更加潤,早起朝粘在人的上臉上十分的。
按照劉凌和張良的尿,不到日上三竿是不會愿意起床的,尤其還是這種黏膩的天氣。然而鐵鍬教主羅盤兒偏偏選在清早讓教眾朝拜,也只能打著老大的呵欠起來了。
連喻其實也不是什麼勤快人,坐在寶馬良駒之上也是困眉困眼的。
昨兒晚上他跟方婉之聊八卦聊到好晚,隔著一層單薄的白紗簾子,點著燭火的屋子里,清清楚楚的勾勒出佳人側臥床榻的剪影。
他覺得,他掛了個簾子的行為顯然是明智的。因為方婉之畢竟是姑娘,跟他再親近也是跟皮皮不同。但是掛了,他又覺得有些礙眼,朦朦朧朧的,讓他看不到方婉之說話時生的眉眼。
屋外靜悄悄的,屋的私語也因著逐漸爬上來的困倦越來越低。
連喻著王守財的腦袋,尚且在問著劉凌帶來的婆子為什麼擰了俏丫頭的耳朵,卻一直沒有得到回音。他睜著眼睛等了一會兒,聽到簾子那頭均勻的呼吸,估著是睡了。
自己卻因著晌午的時候睡的太多而毫無困意。
屋里安神香的滋味縷縷侵鼻尖,那是他慣常的習慣。
常年的熬夜,讓他的睡眠一直都不大好,睡前總要點上一支。然而今日更不好。不是因為晌午睡多了,而是...他用袖子蹭了蹭鼻子,白簾子那頭的人香繚繞的他更加難以眠。
連喻烙餅似的翻了個,平躺著盯著上頭的房檐,心中莫名有些,也有些燥熱。他是男人,上的需求和自然也會有,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對于人他似乎一直心如止水。并不是因為不想,而是覺得單單只是因為想要做那種事兒而抬了一個人進門,他不愿意。
上次閑聊時他曾問過皮皮:“你知道什麼是嗎?”
皮皮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他說:“當然知道,就是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然后睡了。”
連喻覺得他俗極了,并且很長一段時間沒再找他聊天。
他想,跟睡覺是兩碼事,因為那是一種長久的相濡以沫和窮其一生的陪伴。真睡了,就得睡一輩子,睡到兩個人都躺在棺材板里。喜歡是很容易的,相卻很難。
想到最后,他自以為到達了一種很權威的境界,便也逐漸上升了一種神層面的至高無上,誰也看不上了。
☆、第三十五帶我裝*帶我飛
帳子那頭的呼吸聲很均勻,也沒有翻打把勢的。
連喻不用側耳朵細聽也能腦補出規規矩矩睡覺的畫面。因為耳力太好了,好到今夜自己都有些嫌棄了這份好耳力。
深深呼出一口嘆息,他好像有點想睡了方婉之,但不是那種層面的睡,而是想將收攏在自己懷里,將頭歪在順服的長發上。的段那樣好,一定跟自己很契合。
夜深人靜的胡心思實在是要不得的,孤芳自賞多年的連大人煩躁的坐起,垂頭喪氣的走到小幾邊兒上給自己倒了一盞涼茶,狠狠自我反省了一番。
省過之后,他自覺悟了,掌風一抬熄滅了蠟燭。方婉之都睡了,理所應當的,他不應該再點著燈。
可是原路繞回去時,他卻在那道白簾子前駐了足,幾乎也沒有天人戰,就那麼開了那面礙眼的簾子。
天公作,瑩白的月將床榻上那個小小的人影照的異常清晰。他看到了睡中的方婉之的臉,那張掛著紅紅胎記的面已經被摘下來了,出干干凈凈素面朝天的容。月打在臉上,是水靈靈的剔,有些淡,如春日里初初綻開的花兒一般。
連喻知道方婉之的很,因為上次他們,那樣...
他立在床頭著,眼神流連過的眉眼和瓣,覺得自己非常的傻,也非常的無恥。
大概是簾子的作驚到了方婉之,讓下意識的翻了個,他幾乎立時放下簾子躺回了自己的榻里。
寧靜的夜,如鼓的心跳,像是這世間最磨人的爪子在連喻的心頭,又像是時做了什麼壞事擔心旁人窺探到一樣的手無措,他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慌過了。
躺在榻上又翻了個,連喻突然有一種做賊一般的心虛。心底又多生出些慶幸,沒人知道他這等不好的古怪心思。然而翻過去了,卻又嚇了一跳。因為王守財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跟個人兒似的坐在他床頭,正睜著一雙貓眼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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