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吼的了。聶宇晟覺得全的力氣都盡皆失去了,連指尖都發涼。談靜吃過的苦,遭過的罪,從別人的里聽到,是他覺得最不堪忍的一件事。他其實沒有辦法想像,談靜是怎麼過了這些年。連孫志軍都知道的辛苦,而在的心里,自己竟然不堪到了如此的地步,寧可忍一切世俗的苦難,也不愿意向他開口求救。
不,在真的絕的時候,其實也開過口,比如那次問他要五萬塊錢,他卻只給了三萬,還把所有的鈔票砸到了的臉上。當時蹲在地上,一張張拾著鈔票的時候,他就那樣走了,連頭都沒有回。談靜早已經心碎了吧,在命運步步迫的時候。最后在酒店里,問他要十萬塊錢的時候,眼里其實都已經空了,連眼淚都沒有了。
在談靜心里,到底要如何恨他,才會在問他要錢的時候,都如此地不甘不愿?甚至同意讓孩子冒著生命的危險,去做那樣一臺手,也不愿意對他說出實。
到底有多恨,才不愿意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每次他都不愿意去想,只要一想到,心里就覺得痛不可抑。但是孫志軍的話就像子彈一樣,一顆顆打在他的上,打碎他的五臟六腑。孫志軍這一拳頭揍在他臉上,可是心里卻更痛,痛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聶宇晟把律師的胳膊拉住了,示意律師不要報警,他什麼也沒說,眼睜睜看著孫志軍怒氣沖沖地走了。談靜在哪里呢?他其實也不知道。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談靜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談靜恨他,這種認知讓他徹底地灰心了。
很長一段時間里,他覺得自己是恨談靜的。恨無地離開自己,恨可以若無其事地嫁人生子。在知道真相的剎那,他恨的卻是自己。現在,談靜了一道傷口,按一按會痛,不按也會痛。為什麼把孩子生下來呢?就為了今天問他要一百萬嗎?
他已經不再對談靜抱有任何希冀了。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想,如果談靜回來,告訴他,是騙他的,從來不想離開他,他都會相信,然后馬上抱住,告訴,自己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刻,告訴,自己一生一世再也不要離開自己。如今談靜真的回來了,而他和之間,卻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年無知的時候,似乎總覺得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喜歡的人正好也喜歡自己,兩相悅他也沒覺得是多麼神奇的一件事。他喜歡談靜,談靜,似乎只是本能的一件事。而談靜對他呢?在傷了他的心之后,就離開了他。直到回來,仍舊是個謎一樣。在得知孩子跟自己緣關系的那一剎那,他心底曾經掠過最后一希。而如今,這希也破滅掉了。
談靜說過,從來沒有過他。
不管他如何不肯承認,到了今時今日,他也不能不面對這個現實。
是真的,從來沒有過他。
孫志軍雖然怒氣沖沖的,但也沒有失去理智。他想了一想就跑到心外科的病房去了,護士站的護士認出他就是那天打架鬧事的家屬,怎麼都不愿意理他。孫志軍忘了孫平住哪間病房,最后一間間去找,還是找著了。果然也在這里,看到了談靜。
看到談靜的一剎那,孫志軍松了口氣。在聶宇晟說談靜要放棄監護權的時候,孫志軍真的認為談靜可能會想不開。這個孩子從來看得比自己命還重,怎麼會舍得給別人呢?
談靜坐在病床邊,靜靜地看著孩子睡的臉,直到他走近,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也沒什麼詫異的表,就是像往常一樣心平氣和,說:“我們出去說吧。”
是怕吵到病房里的病人,談靜素來知道孫志軍的子,害怕他又一言不合,跟自己大吵起來,幸好這次沒有。孫志軍跟一直走到安全樓梯那里,才甕聲甕氣地問了問:“平平怎麼樣了?”
“還好。”談靜不怎麼愿意跟他說孫平,大約是從前忌憚他慣了,只是問,“他們沒為難你吧?”
“為難什麼?”孫志軍滿不在乎地說,“我揍了姓聶的一拳!旁邊還有律師在呢,還不是連屁都不敢放!”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著意打量談靜的神,果然微微皺起眉頭,但也沒有提到聶宇晟,只是說:“你這樣的脾氣,遲早會吃虧的。”
孫志軍不由得也皺起眉頭:“你也別兜圈子了。姓聶的什麼都知道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離婚?”
“我不想跟你離婚。”談靜頓了一下,說,“我打算跟聶家打監護權的司,律師說,如果我們離婚,對爭取監護權是非常不利的。”
孫志軍冷笑了一聲,說:“你腦子壞掉了?姓聶的要兒子,你就把兒子給他好了。你自己把兒子攥在手里,有錢給他治病嗎?”
“有沒有錢給他治病,那是我的事。”談靜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見他怪氣地挖苦,也不當回事,只是說,“我欠你的人很多,這最后一樁,你當幫幫我。你要離婚的話,過陣子也行,等我把孩子的監護權拿到。我一有錢,就會給你一筆補償,你想要多,我會去想辦法。”
孫志軍仍舊冷笑了一聲,說:“等你有錢了,再來說這種大話吧!”
說完他轉就走了,他素來是這種脾氣,談靜也沒有放在心上,何況滿腔愁苦,都在別的地方。回到病房,護士正給孫平換藥水,見進來,于是告訴:“三十九床,你續的錢收到了啊,護士長讓我告訴你一聲,一共二十萬。這幾天的費用明細你要是想打印,到樓下的收費那里,刷卡就可以自打印了。對了,護士長還讓我問問你,你還打算給孩子做手嗎?要做手的話就得排期,回頭我再跟主治醫生說,手方案什麼的,主治醫生會來跟你談。”瞄了一眼床頭的牌子,看了看主治醫生的名字,嘀咕了一句,說,“聶醫生今天沒上班,明天吧。”
談靜什麼都沒說,只是坐下來,疲倦而困頓地看著孩子。孫平已經醒了,見到很高興,瞇起眼睛沖笑了一笑。
“媽媽!”
談靜輕輕握住孩子的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孩子聽:“乖……手費有了,咱們很快就可以做手了……等做完手,你的病就好了……”
“媽媽……你怎麼不高興?”
談靜卻怔怔地流下眼淚:“媽媽高興……”
“媽媽,你不是說要跟我玩游戲?我要藏起來……我都還沒有藏起來呢,你怎麼就來了?”
“我們不玩游戲了,媽媽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好!我也不想玩游戲。我要是藏起來,媽媽你找不著我,該多著急啊!”
電話響起來,病房里手機都調到了震,是聶宇晟的號碼,怕打擾到其他病人,走到走廊里,終究是沒有勇氣接電話。看著電話顯示屏上,那個號碼不停地震,最后還是掛斷了。
一轉,就看到了聶宇晟。他沒有穿醫生袍,神非常憔悴,事實上就像早晨剛剛見到的樣子,又有點想要臨陣退,不過聶宇晟卻正好擋住了去路。他說:“跟我談一談。”
“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
“我剛把手費轉過來了。”
“護士告訴我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的律師馬上就到,有什麼話,你直接對律師說吧。”
談靜說完就走了,似乎怕多耽擱一秒。聶宇晟眼睜睜看著走到病房門口,不過短短幾步的距離,卻像隔著千山萬水,中間萬重艱難險阻,他竟然沒有辦法逾越。他說:“談靜……”
在門前停了一停,卻并沒有回頭,只是等著他說話。
“這臺手,我自己沒辦法做,即使是傳統方案,我也沒辦法拿起刀。從前實習的時候,老師說,醫人者不能自醫,當時我并不以為然。現在我才知道,我本沒辦法進手室做這臺手……”
談靜仍舊沒有回頭,只是問:“你是想換主治醫生嗎?”
“不是……我想請我們主任來做這臺手。”
談靜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你不介意流言的話,我也不會介意的。因為這是你工作的醫院。”
“我不會因為介意會有流言,就讓孩子……讓病人……冒任何風險。”
“那好吧。”談靜打開病房的門,說道,“聶醫生,麻煩你幫忙排期手。”
走進病房,隨手關上了門。聶宇晟站在那里,談靜的最后一句話就像是顆又苦又的苦藥,他卻只能咽下去。他走到值班室去,問值班的小閔:“主任下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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