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我老了。”方主任說,“原本還打算干幾年再退休,現在覺得,還是早早退了吧。實在忍不住,想要做手過過癮,就去私立醫院,給有錢人治病好了。公立醫院,掙得,加班多,出點事還天被人威脅,算了吧。”
“老師,當年您教過我一句話,學醫十年,病人最重。”聶宇晟說,“我離開醫院,是迫于力,我喜歡在臨床工作,我覺得最高興就是搶救病人功。老師,您教過我,搶救沒有其他捷徑,就是堅持,堅持,再堅持!您現在這樣放棄,跟放棄搶救有什麼區別?我不會放棄,如果有機會,我會回到臨床!老師,也請您別放棄!您救活過的病人,人人都激您,這些病人的家屬,也永遠激您。您做過的事都是有意義的,請您千萬別放棄!您是我的老師,我希終有一天,可以回到醫院,回到心外科,我希終有一天,可以再替您做助手上手臺,搶救更多的病人!”
方主任沉默片刻,終于笑了一聲:“臭小子,沒有看錯你!老師答應你,在心外等著你,你得回來,其他的一助跟我搭檔,都沒你順手。”
聶宇晟也難得笑了笑:“別提了,當年第一次替您做三助,我把拉鉤遞錯了,被您罵得啊,背心里全是冷汗,下了手臺好久,肚子還在抖。”
方主任已經完全忘記了:“還有這回事?不可能吧,我就記得你上完第一臺手之后,我跟別人說,聶宇晟真不錯,手穩,心細,真是個好苗子。對了,明天平平復診,你千萬別忘了。你帶孩子來,我給孩子看,傷口況怎麼樣?”
“好的,恢復得很好,每天洗完澡,我給他搽碘酒的時候都觀察過,應該沒什麼問題。”
“那就好。”方主任嘀咕了一句,“還有,護士長你請吃飯,全科室的計劃生育獎金,醫院真給扣了。”
聽主任說了這句話,聶宇晟終于知道,方主任的心算是緩過來了。他跟方主任又聊了一會兒,才去看孩子。孫平已經睡著了,這幾天都是他帶孩子睡,談靜雖然反對過幾次,怕孩子鬧得他睡不著,但孩子跟他親熱得很,就要跟他睡,談靜也只好由他去了。
第二天下午,談靜本來是要跟聶宇晟一起帶孩子去復診的,但恰巧這時候孫志軍打電話來,說:“你把離婚協議拿來吧,我簽了。”
談靜沒想到他突然做出決定,于是問:“那你要多錢?”
“見面再說。”
談靜搞不懂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又擔心他反悔,于是去跟聶宇晟說自己要去跟孫志軍簽離婚協議,只能他一個人帶孩子去復診了。
聶宇晟一直不跟說話,聽到這樣說,也就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就哄著孩子換服,因為孫平一聽說要去醫院,就不樂意。最后聶宇晟向他千保證萬保證,只是去給方爺爺看看他傷口長得好不好,絕對不打針,孫平才高高興興,爬上汽車的后座,坐到自己那個兒安全坐椅里面。
談靜想想還是帶了現金和支票去見孫志軍,擔心孫志軍再次獅子大開口,說一個自己沒法接的數字,又擔心孫志軍出爾反爾。一路上都擔心,等回到從前租的房子里一看,房子里竟然收拾得整整齊齊,孫志軍甚至還做了三菜一湯,見回來,還跟打了個招呼:“坐,電飯煲壞了,我用高鍋燜的飯,結果燜夾生了,剛才又重新弄,估計再有十幾分鐘就好了。”
談靜看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心里多還是有點懷疑,說:“不用了,我吃過了。”
“咱們的分手飯,你也不吃一點?”
談靜想了想,到底還是坐下來,卻沒有拿筷子。孫志軍拿起筷子嘗了一下炒蛋,差點就吐出來:“呸呸!真咸!幾年沒炒菜,連鹽多鹽藏書網都不知道了。”
談靜把筷子放下,說:“要不我重新炒一盤去。”
“好吧,你炒吧。”
談靜炒了盤蛋出來,看廚房的地下還擱著兩個土豆,于是洗洗切,又炒了個酸辣土豆,這才一起端出來。孫志軍嘗了一口,說:“還是你做飯好吃。”談靜靜靜地等著他吃完,今天孫志軍也沒喝酒,盛飯的時候還問:“你真的不吃一點兒?”
談靜搖搖頭,孫志軍稀里呼嚕吃完了飯,尤其談靜炒的那兩個菜,吃得干干凈凈,連湯都倒在碗里,拌飯吃掉了。把筷子一擱,拿手了上的油,對談靜說:“拿來吧,我簽。”
談靜問:“你要多錢?”
“不要錢。”
孫志軍很爽快地說:“當初我幫你,又不是圖錢。再說了,這幾年你伺候我吃,伺候我喝,還幫我還了不債,我再問你要錢,也太不爺們了。”
談靜愣了一下,孫志軍看了看那個離婚協議,問:“有筆沒有?”
談靜掏出筆來給他,他龍飛舞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又說:“今天日子不錯,我們去街道,把離婚證也給辦了吧。”
談靜沒想到他這麼爽快,于是跟著他到了民政部門,領結婚證的人很多,拿離婚證的人一個也沒有。談靜沒想到離婚這麼容易,就是問了幾個問題,雙方把字一簽,手續費,就給他們一人一個離婚證。
走出民政局,談靜還有點恍惚。大太底下,街上的人和車都多,孫志軍說:“幸好你把戶口給遷到本地來了,不然咱們還離不。”
談靜沒有說話,的戶籍從大學退學之后,一直擱在學校里,是最近聶宇晟替落戶本市的,為了方便將來孩子上學。孫平做完手之后,馬上就得報名上小學了。聶宇晟在這種細節的地方,總是格外周到,怕孩子在戶籍上跟著自己覺得不樂意,于是就找人幫忙,替辦了落戶。沒想到今天到民政一問,如果不是本地戶口,還得回原戶籍所在地辦理,所以孫志軍有這麼一說。
談靜下決心,把包里的幾萬塊錢掏出來了,對孫志軍說:“這錢還是你拿著吧,孫大哥,謝謝你這麼多年照顧我們。還有,謝謝你給了平平一個家。”
孫志軍說:“我不要!”
談靜塞到他手里,說:“當時我剛生完平平,你替孩子借了不錢治病,我也一直沒還給你,這錢你拿著吧。”頓了頓,說,“你以后喝點酒,總歸是傷。還有,找份好工作,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你那份叉車的工作,工資其實不錯,又給保險養老金,丟得太可惜了。這幾年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為什麼跟馮競輝打架了,其實你照顧我的……”說到這里,突然就語無倫次了,孫志軍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嗨,過去的事,都別提了。其實要找工作也不是找不到,你也知道我其實能干的。”
談靜輕輕地點點頭,一時不知道再說什麼才好,突然鼓起勇氣,踮起腳來,在孫志軍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說:“大哥,再找個好姑娘過日子吧,你是個好人。”
孫志軍被這一下子都親蒙了,直愣愣地看著。談靜覺得不好意思的,轉就打算走,孫志軍突然住:“談靜!”
談靜回頭看他,他幾步追上來,說:“你得提防那個姓盛的,他不知道在搞什麼花頭。是他給了我錢,讓我今天跟你離婚……”他說不下去了,把手里的錢往談靜手里一塞,“其實我喜歡你,喜歡你卻對你不好,我真是個渾球!你以后跟聶醫生好好過,我走了!”
沒等談靜再說什麼,他已經逃也似的跑掉了。談靜拿著錢直發愣,想為什麼盛方庭非要讓孫志軍今天跟自己辦離婚,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離東大會還有兩天,今天辦離婚其實對盛方庭和他背后的慶生集團是沒有明顯好的,那麼他為什麼要多此一舉?今天到底有什麼事,盛方庭寧可收買孫志軍,也得讓他們離婚?
談靜突然想起今天有什麼特別——今天聶宇晟帶孩子回醫院做復診去了!
復診必須得到醫院去,因為有些大型設備只有醫院才有,而且檢查結果得讓方主任過目。談靜拔腳就走,在街邊攔了個出租車藏書網,心急火燎地告訴司機:“普仁醫院!快!”
談靜趕到普仁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外科樓下停著無數警車,藍白的閃一片,還有警察穿著防彈背心,醫院大樓外都拉上了警戒線。好些人遠遠圍觀,談靜下車的時候都了,出租車司機找的錢也忘了拿,卻在外科樓外頭就被警察攔下來:“不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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